姥爷的二十响长苗大镜面打热了枪管,火舌跟着子弹往外飞溅,他明显地感觉枪变得钝赖荮糅,不太好使了,全然没有了刚接手时的矫健嘹亮。
于是,他往旁边一扔,滚烫的手枪前身砸落了草棵上的露水,“嗤啦啦”一声就变成一缕蒸汽飞扬了。
姥爷拔出腰里的左轮手枪冲着和一名抗战队员拼刺刀的鬼子肚子上就是一枪。鬼子“哇啦”嚎叫着,失身歪倒在地。
看到激烈的场面,姥爷一身劲发挥不出来,一枪一枪地点,太慢腾了,很是窝火。
“手榴弹,快,手榴弹!”他一把扯过大舅蹡蹡踉踉挎在右臂弯并用左手搂在肚皮上挺拥着的手榴弹筐子,拧开一个用嘴牙嚼住拉环,头一摆甩,右手往外一拽,待手榴弹冒着黑烟,他就撇了出去,“轰隆”一声,后面的鬼子撂倒了好几个。
他连着撇了五六枚以后,战场上原本茂盛的芦苇已被炸得黑乎乎的东折西歪连根撅起,见稀楞了。姥爷匍匐在地,稍微抬头透过缜密挓挲的底层草花以上的缝隙观察着打击效果。
眼前,安寂得出奇,仿佛一下蹦过了正在进行的战争的煎熬,回到了和平年代的景象,他右手攥着那把打了四发子弹的左轮手枪,左手拿着手榴弹搜索前进。
突然,一个还没死利落的鬼子抬起已经生硬不少的右手举起花口撸子就要开枪,姥爷眼疾手快,扬起手榴弹来就砸了过去,鬼子的脑袋当即开了瓢,溅得他脸颊、怀里和四周尽是红白相间的黏稠**。
旁边一个老鬼子跪在地上举着双手,眼睛里泛着沧桑感叹的神采,姥爷将他的大盖子枪踢到一旁,继续向树后走去,这时,那个投降了的老鬼子松下手来,摸向了胯子上的手雷,不知是解下来还是要扔出去,大舅本能地端起刚刚缴获的大盖紧跑两步向着老鬼子的侧腰捅了进去。
而老鬼子的喊声说明了他没有负隅顽抗的敌意——一句模糊听出的拙笨中国话“天娘!”
老鬼子双手拤着那把鲜血喷流的刺刀,他很明白是他的同胞魑魅伙伴早已无法明确计算得出到底有多少次,使用那把30式刺刀戕害了善良可怜的中国老百姓,甚至连婴儿也不放过,插透着高举过头顶,更后悔为什么没有尽早地反正,投靠到制止无为杀戮的人道事业中来。
姥爷听到动静回过头来,责备地看着大舅,用手枪指着他,“你!他已经投降了。”
大舅梗梗着脖子据理分辩道:“可他,去摸手雷不知道要干啥!”
“哎!别说了,等会儿,打扫战场的时候,把他擦干净盖上一领舒来星亲手编的好花俊光炕席裹压裕阔,别叫野狗吃了,等鬼子们来拉车去烧了送他回家吧!”
无奈地一摆右臂,姥爷嗓子早已着急上火得快要冒烟了。他和大舅走过一道土坎,瞧见沟底里,二愣子和另个鬼子抱着死在了一起,旁边斜躺着两个鬼子,一个炸得只剩下小半块头,黏粥倒在了烂西瓜上似的;另一个肚肠子狼藉地分散压挂在香蒲芦苇丛和在小榆树枝上。
姥爷明白了,二愣子最后拼尽了力气,他是扔了手榴弹消灭了敌人,又和一直趴在崖头底下死角里,猛不丁扑上来的鬼子滚打在一起,用手榴弹敲碎了鬼子吃饭的玩意儿,自己也被鬼子用防卫小手枪打中了右胸部,失血过多牺牲。
眼前的一幕,使凌厉难受的姥爷黧黑面容抽搐着狠皱了数下,他握起拳头尽力抵压在酸涩的鼻子下面,一股浑浊的热水流了下来。他像刚刚锯断的一棵树似的“吧嗒”一声垂头跪进了一道被阳光照耀得光彩灼灼、逸逸扬扬、高低错落的紫芦花下的垄脊上,手里的左轮手枪扎到了黄泥土里大半截,“我对不住你呀二叔!二愣子,我答应你爹让你成亲传后来着!哦,啊,啊……!”
一天惨烈战斗,鬼子抛下了二十多具尸体,一贯道徒死伤六十多名喽啰,却硬是没有攻进莲花村围子来。可是庄里也耗费了无数火油豆油弓矢,凡是能拔下的家什上的铁头、钢角、钉子,甚至砸烂了铁锅、鏊子、戗锅铲子都喂了五子炮。姥爷的弟兄们伤亡三十多人,由于得不到及时有效的抢救,不少战士在喋血中痛苦死去,有的正在忍受着ròu_tǐ残缺的巨大折磨。
姥爷呆呆地站在那里,他简直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看着满目苍夷,心头一堵,怅然慨叹了一声。只是看着前来进犯的鬼子伪军在巨大的仇恨魔法所幻化形成的正义猎杀中挣扎,尽管各自抚慰着受挫的伤口,可心里依然感觉痛快地将恶气狠狠出尽了。
可惜的是敌我各种实力严重悬殊,鬼子仰仗着先进的枪炮,杀伤力确实太可强了。值此拼命流血的危难时刻,他尤其更明显感到了由官府政治腐败而导致的国家落后潦倒所带来的综合痼疾、无尽伤痛……假如明末资本主义萌芽很好地从长江下游平原发育起来,假如戊戌变法能够成功,假如……他来不及细想深究,只感觉头都大了!
当前的民族灾难与其说是穷凶极恶的日本侵略者带来的,倒不如说发轫于国家自身的自满自虐无能无为……可怜了那么多勤劳智慧英勇顽强的民族精英,他知道政府领导的昏庸低劣所造成的国家和民族的发展差距必然会以血淋淋的代价由具体的人员和物质的毁坏来买单,“谁叫咱赶上了这兵荒马乱的世道呢。”姥爷这样想着。
他钦佩毛润之不久前说的一句话:“中国人民正在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