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迟眯起眼睛,在黑暗中摸到了手机,手机一直在震动。
他定睛一看,是黎医生的手机号码!
沈迟的睡意顿时全无!
“黎医生,什么事?”沈迟压低声音。
他心里滑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就在跟黎医生打着电话的时候,他悄声下了床往房间外面走去,并关上了房间门。
“沈先生,您的宝宝深夜突发高烧,在抢救。”黎医生嗓音里有几分焦灼。
“抢救?”沈迟心口跳停了一拍。
既然在抢救,为什么这个黎医生还能跟他打电话?难道……
“沈先生,对不起,我们及时赶到,但抢救只进行了五分钟,孩子就停止了呼吸。”黎医生声音低了下去,继续道。
沈迟整个人都犹如一记棒喝,当即脑子里就一片空白。
他倚在医院走廊的墙上,走廊的灯仿佛都在流转,他看到的不是灯,不是光,而是一片惨白。
他的耳边充斥着医生的话:停止了呼吸……
这几个字犹如蜜蜂般在他的耳边嗡嗡鸣叫,沈迟的瞳孔骤然紧缩,一向泰山崩顶而不惧的他,此时此刻却有一种崩溃的感觉。
崩溃,真正的崩溃。
“沈先生,对不起,对不起……”黎医生很抱歉道,“我们没有能救回孩子的性命,我们怕孕妇得知消息会难过,所以,我们先通知了您。”
黎医生在手机里压低声音说着话,但沈迟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
他的眼前一片昏黑,脑子都快炸了。他起初还扶着墙努力使自己镇定,但坚持了几十秒后,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这一刻,他咬紧牙关,想哭出声来。
“沈先生,实在对不起。但你们还年轻,孩子还是可以再有的。”黎医生小声道。
她知道这个时候说这话有点不合时宜,但安慰安慰,总归能起一点效果吧……
沈迟喉咙里梗着,一股腥甜的味道涌了上来,心口的位置痛不欲生,犹如刀绞。
他拿着手机的手在颤抖,而另一只手,紧握成拳,青筋暴出。
他的脸上尽是痛苦的神色,他闭上了眼睛,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眼前忽然浮现出许朝暮那张纯净美好的笑脸,她睡觉前还满怀期待,满怀憧憬,还跟他说了很多小包子的事情。
他不敢想象,如果她知道孩子没了……
不,不……不是这样的……
“沈先生……”黎医生听不到沈迟开口,焦急地喊了一声,“您想开一点,孩子没有了可以再怀的。但您一定要照顾好孕妇,她不能受刺激。”
黎医生停顿了几十秒,但,她依然没有听到手机那头的回音。
“沈先生,您怎么了?您要想开一点,真的。”黎医生劝道,“孩子这里……需要您签个字,您看看,您方不方便来手术室一趟,就在二楼往前走,我在门口等您。”
“沈先生,早产儿这种情况很常见,当然,我们也没有能尽职。”黎医生道。
沈迟无法镇定,他整个人的心都在乱跳。
他这人,面对枪林弹雨、面对爆炸的时候,他都能毫无惧色,可现在,他崩溃了……
不都说他没有心吗?那现在剧烈疼痛着的又是什么……
喉咙里始终梗着,还伴有苦涩和腥甜,一阵阵涌上来,让他说不出话来。
“沈先生,沈先生……”黎医生有点慌。
“我现在就过去。”沈迟缓缓道,他尽力稳住情绪。
只有他自己知道,说出这几个字,仿佛用尽了平生的力气。
他的嗓音里带了几分哽咽,话刚说出口,黎医生都稍稍愣了愣。
“那好,沈先生,我就在外面等您。”黎医生挂上了电话。
此时,沈迟身心俱疲,两条腿就像是灌了铅一样,怎么都迈不开。他握着手机的手在颤抖,要不是他竭力在控制,手机一定会从手里滑落。
他知道,这字,他是要签的,这谎,他也得继续撒下去。
如果可以,这谎,他得撒到许朝暮出院。
他在原地站了一分钟,终于,他稍稍调整了情绪,往手术室外走去。
走廊里空空荡荡,只有几盏灯还在亮着,到处都充斥着难闻的药水味,看不到一个人影。
他知道,此时此刻,已经是夜里三点。
往手术室走的这一路,是他迄今为止走的最远的一段路……
转过一个拐角的时候,黎医生果然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她还戴着口罩,手里拿着文件似的的东西。
“沈先生,您来了。”她开口道。
她抬头借着走廊的灯看了沈迟一眼,这男人还穿着一件睡袍,他的情绪还算稳定,没有失控,整个人看上去也还算可以,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爆发。
“沈先生,请您签个字。”黎医生将文件和笔递给沈迟,“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沈迟接过笔,这笔犹如千钧重。
昏黄的灯光打在文件的白纸上,沈迟翻了一下,是死亡通知书和几份手术申明。
沈迟的手在颤抖,抖个不停。
他不想签字,不想签!
“沈先生,宝宝还在手术室,您要是想看的话,可以看一眼。”黎医生道。
她的声音很低沉,能听出遗憾和失落。
一听这话,沈迟的手越发抖得厉害,他整个人脑子都快炸裂了,看一眼,他有这个勇气去看一眼吗?
签字笔落在文件的落款处,沈迟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头一次,他签得迟钝而又沉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