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胜门外的旷野上,东一团、西一片,聚集了大量的流民。他们有的用树枝和破布搭起了简陋的窝棚,有的则干脆什么也没有,就那么直接地卧在冰天雪地之中。
朱由检走近一小堆流民,见上至七十多岁的老人、下至襁褓中的婴儿,无不衣衫褴褛,面有菜色。见有人上前,那些还有力气行走的“呼啦”一声围拢了上来,伸出满是冻疮的手,端着一只只破碗,哑着嗓子哀求道:“各位大爷行行好,俺们已经快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而更多的老幼妇孺,则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们眼神呆滞,半天都不眨一下眼睛,看上去和死人也差不多多少。
朱由检看得心中酸楚,忙向怀中摸去。但摸了半天,连一个铜板也没有,这才想起自己当惯了王爷,身上从来没带过钱。
孙传庭却悄声对朱由检道:“给他们钱也没用,因为官府根本不让流民进城,就有钱也没处花去。”
朱由检愣道:“为何不让流民进城?”
孙传庭叹了口气道:“流民进城,衣衫褴褛,有碍观瞻。且易聚众生事,不得不防。另外,死尸也容易传播瘟疫。”
正说时,人群中传出一声凄厉的哀嚎:“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啊…”
朱由检抬头看时,只见一名瘦骨嶙峋的妇女,正伏在一个幼小的、一动不动的身体上,却只是声声哀嚎,早已没有了眼泪。
本来围拢在朱由检三人周围的流民,此时却转向了那名刚刚丧子的妇女。不知是谁先说了句:“反正孩子也饿死了,你哭也没用。不如大伙儿分分吃了,还能多顶两天。”
那妇女惊惶至极,厉吼着不让人群接近孩子的尸身。周围的人群却似饿急了的鲨鱼闻到了血腥味,早已失神的双眼中,突然迸发出贪婪的目光,一步一步地迫了上去。
朱由检哪见过这种人间惨剧,此时早已泪流满面。他再也忍受不住,大吼一声:“住手!即使是野兽,也不吃自己的同类!”
那群流民闻声停了下来,却都齐齐转身,眼中闪出仇恨的怒火。其中一人高喊道:“你他妈别站着说话不腰疼,饿你几天试试?要是有干粮馍馍,赶紧留下,老少爷们都感念你的大恩大德;要是没有,趁早滚蛋!别等一会儿大伙饿急了,把你也撕撕吃了!”
听他这一撺掇,愤怒的饥民们都围了过来,嘴里纷纷喊着:“揍他们!揍这几个狗东西!”
朱由检吓得脸色发白,心想狗急了跳墙,人要是饿急了,也好不了多少,没准还真把自己给生吞活剥了。
林佑坤见此情景却是冷笑一声道:“我看哪个敢过来?”
“我就过来怎么了!”一个小伙子猛地从林佑坤身后一扑,意欲把他扑倒。
林佑坤却似脑后生眼,连头也不扭一些,直接向后一脚踢出,正中那人的胸口。那人就如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口吐白沫,当即不省人事。
饥民见林佑坤出手伤人,压抑已久的愤怒被彻底点燃,一拥而上道:“他还敢打人!打死他!打死他们!”
其实林佑坤刚才那一脚,还是脚下留情,否则非将那人当场踢死不可。此时他见饥民暴动,厉啸一声,腰间宝剑冷然出鞘。一个冲在最前面的汉子只觉眼前一花,剑尖已顶在他的咽喉,吓得他一动也不敢动。
而跟着起哄的那些饥民,其实也不过是些穷苦百姓,刚才只是虚张声势而已。见林佑坤动了真家伙,一个个都吓得停住脚步。
林佑坤见震住全场,大吼一声道:“你们这些暴民,好不晓事!我家公子本来是想赈济你等,谁让你们打断他说话?你们要是不捣乱,人人都有饭吃;若有想生事的,我一剑一个,将你们都发送了!”
前面那汉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放声大哭道:“几位老爷,我们也不想闹事,只是实在饿得受不了啦!”
他这一哭,全体饥民全都痛哭起来。
朱由检感同身受,眼泪也如同开闸一般无法止住。孙传庭见朱由检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得哽咽着替他喊道:“大家不要着急,我们公子来这儿,就是想开个粥厂,让大家不饿肚子!请大家千万再忍一忍,将死去的人安葬了!我们公子马上进城,先运一批干粮过来!明天一早,就在这里开设粥厂,人人都能有饭吃!”
听他这一喊,所有的饥民全都跪了下来,哭着高呼道:“青天大老爷啊…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事不宜迟,朱由检与孙传庭、林佑坤商量了一下,先留下林佑坤在这里维持秩序,他则和孙传庭返回城内买粮食。
本来林佑坤还坚持着,非要留在朱由检身边。朱由检却想,若把孙传庭留在此处,万一一会儿饥民又闹起来,他可没林佑坤那两下子。等自己回来,没准孙传庭都让饥民给啃成骨头架子了。
进城没走多远,前面就有一家“德兴米号”。二人兴冲冲跑了进去,掌柜的见有主顾上门,殷勤地对孙传庭招呼道:“这位先生是要买米么?”
朱由检见掌柜的只招呼孙传庭,对自己连理都没理,不由得一愣。半晌他才想起,自己只是个仆从的装束,孙传庭却是管家。不过此时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悄声问道:“先生,咱们得买多少米?”
孙传庭皱眉道:“刚才咱们遇到的那处饥民,不过一二百人。若只求保命,每日每人施粥两顿,一石米差不多也够了。但我怕粥厂一办起来,周围的饥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