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官们以额触地,长跪不起。
正僵持时,唐伦施施然来了。走到近处,好象才发现眼前黑压压跪了一地似的,惊“咦”一声,道:“这是做什么?”
苗圃见是他,不由有些丧气。这位本朝唯一的三元及第者文才第一也就罢了,口才更是天下无敌。他又有傲娇的资本,文斗不过他,舌辩不过他,比才名更是被甩三条街。遇上他,除了退避三舍,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周全的想法与苗圃恰恰相反,他自忖口才第一,虽然文才差点,但只和唐伦舌辩,却是不怕的。
“我等在此候皇上旨意,正要邀小唐大人一块儿,没想到小唐大人闻风而动,却是不用我等相邀,自己来了。”周全额头触在地上,屁股高高噘起,样子极是滑稽,却不妨碍他说话。
唐伦撇了撇嘴,一脸不屑道:“你等在此候皇上?难道要皇上纡尊降贵,来见你等么?唐某只听说臣事君,从没听说君事臣的道理。周大人这是玩的哪一出啊?”
周全道:“小唐大人差了,我等为民请命,乃份所应当。大人也是士林出身,何以独善其身?您这样对得起生您养您的父老乡亲吗?”
御史一向惯会胡搅蛮缠,崔可茵是见惯了的,只是冷笑,并不搭话。
唐伦却嗤笑道:“听说周大人幼时家贫,由寡母独力抚养长大。难道传言有差,周大人竟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么?”
一句话说得绿莹和墨玉都笑出了声,周全被两位气质如兰的侍女嘲笑,饶是他脸皮厚,还是忍不住老脸一红,一时说不出话。
苗圃自是知道唐伦站在崔可茵这边。他们是亲戚,亲戚不互相帮衬,难道帮他们这些外人不成?他先被崔可茵说得哑口无言,再有唐伦站在那儿无形中压力暴增,长叹一声。道:“小唐大人,君子不揭人短,你何必如此?”
周全确实家贫,小时候寡母给人做针线养活他。他的启蒙是在私垫门外偷听先生授课。后来先生见他聪慧,才不收束修让他入读的。哪能跟唐伦这种世家子弟,自幼锦衣玉食,三岁启蒙,五岁习字的贵公子相比?
唐伦道:“周大人一向不是以家贫为荣么?”
谁不知道那是周全死鸭子嘴硬?狗还不嫌家贫呢。难道他一个读书人,还以家贫为耻不成?只好打肿脸充胖子了。
果然,周全梗着脖子道:“不错,下官以家贫为荣。下官虽然家贫,还不是一样中了两榜进士?”
言外之意,是说他要有唐伦这样的家世条件,只怕早就成为本朝第一个三元及第的人了。苗圃一听这话,便知坏了,两人的天赋摆在那儿,哪怕周全再投胎十次。跟唐伦成为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也不可能有唐伦的天赋,更不可能三元及第。
文官们大多钦佩唐伦的才学,不满他的傲气,听周全有向他叫板的意思,都把齐奈的事放下,一心看起热闹。
唐伦食中两指轻轻弹了弹衣袖上的灰尘,是不是真的有灰尘文官们趴在地上也看不清啊,只见他举止潇洒,实是无愧翩翩佳公子的称号。他做足了姿态。然后慢条斯理道:“我记得周大人二十五岁通过院试,成为秀才;连续考了三次,于三十四岁上才通过乡试,成为举人。名列榜上最后一名,是也不是?你连续四次参加会试,第四次以第五十名的名次参加殿试,文宗皇帝钦点为两榜进士,榜上列第九十八名。唐某可有记错?”
崔可茵抿着嘴笑,周全要知道唐伦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断然不会这样自吹自擂。
周全默然。
唐伦再挥了挥衣袖,像驱赶臭味儿,道:“唐某十五岁参加院试,是案首;十六岁参加乡试,是解元;十七岁参加会试,是会元,接着参加殿试,先帝钦点为状元。”
院试第一名称案首,其他名次称秀才;乡试(全省考试)第一名称解元,其他名次称举人;会试第一名称会元,其他名次称举人;殿试第一名称状元,分为三甲,一甲即状元、榜眼、探花,二甲为两榜进士,三甲为同进士。每科总共录取三百名。
唐伦把两人的年纪名次摆了出来,意思很明显。你有本事,每次都考第一呀。你有本事,十七岁便三元及第呀,四十多岁才勉强考得两榜进士,还有脸在这里显摆么?
周全明白他的意思,在场的文官同样明白,于是全体沉默。一百多年来,总共就出这么一个妖孽,谁能跟他比呀?
唐伦傲视群雄,睥睨之间霸气侧漏,道:“好在周大人出身贫寒,要不然,取得这样的名次,令尊令堂岂不是要被你活活气死?”
这话就太过了。科举是千军万军挤独木桥,有多少人考到须发皆白还没能考一个秀才回来呢。四十六岁中两榜进士,真心是可以引以为荣的,前提是不要遇上唐伦这种妖孽。
周全气得吐血,道:“小唐大人,你不要欺人太甚。”
他趴在地上,虽然语气凌厉,却无半点气势。唐伦挑眉道:“欺人太甚又怎样?”
你一个差生,敢跟我一个尖子生叫板,不欺负你,欺负谁?
崔可茵笑了笑,道:“好了好了,都别争了。你们回去吧,有事上奏递了奏折上来便是。一个个开口闭口以社稷为重,却放下民生不理,是以社稷黎民为重的样子吗?”
她在这时出声,是以皇后的身份平息争端,而且文官在“理”上站不住脚,所跪之地又是丽华门,不用周恒出面,就是崔可茵也可以处置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