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念一怔,眼睛便亮起来,随即却叹一口气,道:“便是将今年的账务还推给庶母,来年呢?”
“离来年还有三百多天,左右你闲着无事。”白琅坐直了身子,看着她。
秦念想了想,便点了头。白琅这意见称不上什么好法子,然而如今,那些个庄头与李氏的关系,怕是比与她的关系要切近许多,或许他们宁可和李氏说真话,也不会让她看到庄子上究竟有多少出产——秦念心里头也清楚,李氏若要克扣,怎么也要给这些庄头些好处的,否则凭什么叫他们闭口呢?她这主母新来,若是当下便知晓了一个庄子究竟有多少物产,那么那些个庄头可以留扣的东西也便没了。
贫贱之家,容不得做娘子的不精明,这样的大家族,却要做主的夫人揣着明白作糊涂。若是太糊涂了,便要遭骗,钱财便如同溃堤的湖水一般泻出去,若是太精明了,不给下头的人一点儿油水捞,那些庄头没胆子骗她,还没胆子祸害东西么?
若按照白琅的意思,这一回的帐还叫庶母去报,左右那些个婶娘也不能将李氏怎么样。且这一回的账册比往常该是要好看些,日后一年比一年好,也足以叫她们放下心来,待李氏亦不致太过刻薄。
而今后,她还有一年的时间可以慢慢查点这些个庄子。彼时若有谁私藏了太多,名头落上秦家宗谱的她也很有些身份能慢慢暗示之敲打之修理之,不致如如今一般,仿佛豆腐落了灰堆,敲也不是,吹也不是的。
心思既然是明白了,她便松快下来。先前为阿姊忧心的一些念头,如今经了这一张一弛,却是消弭下去不少,便推了白琅,道:“我倦得很,想先睡一会儿。”
白琅亦点了头,起身出去。秦念到底是年轻贪睡,便是心中有事儿,待得真疲惫了也顾不得许多,直睡得沉沉,醒来时竟然正是晚上就寝的时刻,正看着白琅在她身边躺下。一时倒也懒得再动弹,腹中亦不甚饥饿,便借着几分不清醒朝白琅怀里蹭了那么几蹭,倒将白琅闹了个红脸。 [**~] .笔.
但她当真未曾顾得这个,及至第二日醒来方才发现白琅握着她的手,这一回红脸的倒是秦念了。
果然有如白琅所说,那些个庄头,这一日便陆续到了。秦念摆了个头疼憔悴的模样去见了李氏,好言好语说了不少,李氏也便顺水推舟应承下来——想来有事儿求人的人,总是要软着些身段的。如今秦念若想毁了白瑶的名声太过容易,李氏也只能顺着秦念的意思来,更况秦念那模样儿委实是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谁能想到她这一回来,就是要让李氏去帮她跳坑的呢?其实李氏也未必就会被坑了,主掌白家那么多年的人,便是没有什么手段,心思也还是要有一些的。真若是应付起那些婶娘姑姑们,怕是多半比她秦念要拿手。
而那些庄头们见得出面的仍是李氏,却不由一个个面面相觑,更有胆大的上前问了一句,郎君新迎的娘子怎么不来的。
秦念在屏风后按着太阳穴,依旧是痛苦不已然而职责所在不得不坚持的模样,心中却微微一笑。那些庄头的语音有些怪异啊……
李氏在前头理帐,秦念便在后头叫脉脉与殷殷誊抄。堂前屏后,一时宁静一片,只能听到庄头们语调僵硬地念出本庄子上一年的出产和上送的物事。
待得最后一名庄头念罢,李氏的声音便不凉不热响起来:“今年的收成,可还真不错。看来上天也知晓三郎要讨一位佳妇,特意给府上的庄子都降下甘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