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慢慢放着绳索,而他离谷底越近,心中便越是苦。
秦念啊,他那个爱娇爱俏的人,跳下悬崖的一刻会是怎么想的呢。他不能想像她会用这种法子结束一生……摔死是何等狼藉的一幕,他不敢看也不忍看,但如何能容忍她尸骨在此处任风吹雨淋?
带她回去,他其实并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装殓她的尸骨,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如果不是他说错的话,做错的事,他的秦念何致如此!
然而双足抵住实地的那一霎,白琅却怔住了。
崖底没有尸体——这下头只有几丛矮矮的灌木,怎的也挡不住视线,但他委实不曾见到什么尸首……
何止没有尸首,连血迹都没有。
白琅在崖底兜了几圈,他现下十分笃定了——秦念并没有摔下崖底。那么,难道是那个看着便很胆怯的小头目再撒谎,而秦念此刻……还活着?
他甚至想到了她也许会力竭被擒,这样的情形他自然不愿意见,然而相比天人永隔,有些希望,或许也是天大的福气了。
此刻,天色已然渐渐漫上了冷蓝色,马上就要黑下去了。
他扯了扯绳索,上头的军士便会将他拽上去。身体在上升,然而他已然觉得,自己一点儿力气也没了。
那是从来没有过的感受……所有的期待与渴望,如今都成了结局虽未明却也极为渺茫的妄想。他从幼时便没有爷娘,没有亲人,即便娶妻生子,也还是逃不过这般命运……
最后的一抹残霞之下,他朝下最后瞥去一眼,却偏在那一刻,隐约觉得什么东西一闪,刺着他眼了。
待他再向那里看去,却只见一棵横岔出山崖的榆树。
榆树?
他尚且来不及想,已然被军士们拽到了崖顶上。而不及由他们问出什么话,白琅便急道:“将我再缒下去!我拽这绳子一下之时便停止!”
他分明记得,谷底有不少榆树的枝叶……那叶子还是青色的,树枝的断口分明带着白茬,显然是掉落不久。
而那棵榆树茂密枝叶之间能够反射光线的,会不会是她身上的铠甲?!
他敢猜测,然而当他当真拨开榆树的枝叶,看到秦念之时,一霎的惊喜却顿时变作了心慌。
她躺在那里,双目紧闭,面色苍白,连唇瓣都是青的,全然不像个活人。
他小心地踩在树木枝干上,一点点靠近她,先伸手抓住了她的脚踝,然后将她向自己这边儿扯,却拖拽不动。倒是秦念微微皱了一下眉,呻丨吟了一声。
这动作与声音都细微之极,但他还是发现了。
“阿念!”他几乎失声喊了出来。她一定还活着,只是受了重伤。
她却不应了,显然并不曾从昏迷中醒来。 [**~] .笔.
白琅深吸一口气,他极小心地移到秦念跟前,将身体悬空,断不敢因为他的重量压断承载她身体的那一段粗树枝,复又将手托在她身体下头,使力将她托抱起来。
直到那一刻,他方才感受到她从后背至腿股的一片温热湿黏,带着熟悉的淡淡铁锈腥气——那必是血。
从高处坠下,原本便极易伤了脏器,而她流了这样多的血,又不曾干,怕是还有巨大创口的外伤。
如果伤势当真严重,在这样的地方,他并没有什么把握能救她一条命。但至少此刻,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着的秦念还活着。
已然胜过来不及见面便天人相隔……若上天垂怜,或许他当真还能救得了她。
天色已然全暗了下来,他空不出手去拉拽绳索,只能用手肘撞了撞绳子。万幸上头的军士灵敏,这一撞竟也察觉到了。
而白琅手臂上已然没什么力气了,他须得咬紧了牙死撑着,才不至于将秦念松开摔下去。待得上了崖顶,他面上流下的汗水已然将领口都打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