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姬城便醒了,三天后,姬城就能下床了。
楚衡这几日来每天都早早就到了千甲楼,夜里也要等到姬城睡着了,她才离开。而滕王也并未阻止楚衡,反倒是将这千甲楼让了出来,他自己跑到芙蓉院去住下了。
楚衡寻思姬城身子虚弱,便央着下人寻了绵羊皮,琢磨着帮姬城做一个小皮袄。姬城这两日也拿不起刀剑,早先日日的练武便停了下来,改成了练字。楚衡取了绵羊皮回到千甲楼的时候,姬城正在窗边练字,楚衡便也不打扰他,自己拿了针线篓子坐在一旁,开始缝起小皮袄来。
“这是缝什么呢?”姬城放下毛笔,抬头便瞧见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楚衡坐在那里,低头认真的弄着针线,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射进来,洒了楚衡满身的暖光。
“羊皮袄子。”楚衡头也没抬,手里的针线翻飞:“这袄子薄,在室内穿正好。”
“给我做的?”姬城心情大好,走到楚衡身边,低头看她手中的袄子:“怎么还没袖子的?”
“所以在室内穿么,不太热也不太冷。”楚衡抿着嘴笑了笑:“这绵羊长得真好,毛都这么白的……”
姬城伸手摸了摸那皮子上的毛,也笑了起来:“是小羊羔吧,这袄子要真穿身上,样子真是逗死了,你不是给你自己做的吧?”
楚衡手里针线一停,抬头看向姬城:“世子爷不喜欢?要不衡儿换个皮子……”
“别,这个就挺好。”姬城又摸了摸皮子上的白毛:“手感还不错。”
“这自然不能跟世子爷那件水貂皮大氅的毛相比,衡儿就想给世子爷做个在屋里穿的……”楚衡想起她昨儿翻世子爷衣箱子的时候看到的那件大氅,虽然在箱子底下压了半年之久,可伸手摸上去依旧好似摸在了水泽之上,冰凉凉的滑。
姬城愣了一下,明显不知道楚衡说的是哪件衣服。
“爷,别老站在,坐下吧。”楚衡用下巴示意自己旁边的椅子。
姬城练字站了好久,这会儿也累了,便在椅子上坐下了,看着楚衡做羊皮袄。
“谭嫣儿的事爹已经查完了。”姬城突兀的开口,语调波澜不惊,就好似在说坊间最普通的八卦一般。
楚衡手里的针只停顿了一下,便又继续了。
“衡儿。”
“嗯。”楚衡嗯了一声,算是听到了姬城的话,依旧低着头缝着羊皮袄。
“若是能选,我自然不愿意娶她。”姬城的声音轻轻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眨也不眨的望着楚衡的脸,不想错过她任何细微的表情:“爹已经决定起兵对抗朝廷了,这个关头绝对不能闹出内乱。”
“你还是要娶她?”楚衡咬了手中的线头,抬头看向姬城。她眸光淡然的很,似乎早就料到姬城会这般选择一样,可嘴里的话却一点不饶人:“即便你知道她的那些龌龊事,也丝毫不以为意?你还真有容人的雅量。”
“衡儿!”姬城的眉头皱了起来,眼底满满都是无奈:“我必须娶她,这是大势所迫。”
“你不相信滕王爷的能力么?”楚衡叹了口气,重新穿了针线,又低下头继续缝手中的羊皮袄:“想要收回谭将军手里的兵权,并不一定需要你娶谭嫣儿。”
“爹是行伍出身,从十六岁开始就一直征战沙场,他身上血气重,杀意浓,他若出手,不知军中要掉多少人头。”
“杀伐果断,滕王一直都是我朝第一虎将。”衡儿暼了姬城一眼:“下属起了二心,难道还要留着?”
“衡儿……”姬城的眸色倏然加深,原本晶亮的眸子竟然慢慢暗淡成了乌黑:“那些人,都是昔日跟爹一起征战沙场的兄弟,是我的叔叔辈,原来在你心中,人命竟然这般低贱如草芥么?”
楚衡愣了一下,她一瞬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或许姬城说的对,那些人都是滕王的兄弟,姬城的叔叔,不该就这么糊里糊涂便掉了脑袋。姬城娶谭嫣儿,是最最皆大欢喜的做法。
只是委屈了……
楚衡摇了摇头,只是委屈了谁?委屈了姬城?还是委屈了自己?姬城原本也只说过让自己做妾,并不曾给她其他的承诺,可为何自己心底那丝企盼总是坚韧顽强的存在着,总觉得自己一定会是他的妻呢?可就因为自己心底的那丝期盼,要这么多人陪葬?这说是蛇蝎心肠都不为过吧……所以自己不委屈,委屈的只是姬城而已。娶一个那样的女子,他是委屈的吧……
“衡儿。”姬城见楚衡面色变了,也晓得自己说话重了:“你是为我好,我都懂,是我说话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楚衡胡乱的点了点头,一时心乱如麻,手下的针线走的更快了。
“你能理解便好。”姬城叹了口气,看了楚衡半晌,见楚衡也不理他,他便站起来往二楼去了。
姬城的身影一消失在楼梯,楚衡手里的针便立时停了下来。她抬头看向楼梯的方向,脸上凄苦的笑了笑。
低头看了看手指,刚刚那一会儿的功夫,她竟然不小心给自己扎了四五个针眼,又因为怕姬城发现,她一声痛都没有呼。
放下羊皮袄,楚衡走出了千甲楼。艳阳高照,沉华正在院子内扫着落叶,看到楚衡出来,他对着楚衡笑了笑:“楚姑娘。”
楚衡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出了千甲楼的门,楚衡也不想回自己的院子,便漫无目的在滕王府转了起来。从垂花门到佛堂,最后又,外望了好久,日头都快要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