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嫣儿狠狠地扯着手中的帕子，看向楚衡的眼神中是赤裸裸的怨毒，一副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的模样。
楚衡自然也发现了谭嫣儿，她却只抬眼暼了谭嫣儿一眼，便闭上眼睛依旧安安静静的窝在姬城怀里假寐。
楚衡曾经告诫过自己，一旦谭嫣儿跟姬城成亲后，自己便要远离姬城，因为不管是论情还是论理，她都不能毁人婚亲，可今天她却改变主意了。
楚衡曾经单纯的喜欢姬城，但现在那份爱已经随着藤城一同被洪水淹没，如今她想要的，是让姬城远离帝台宫阙上的龙椅，破灭他的江山美梦，让他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价。虽然这么做有些对不起谭嫣儿，可站在累累尸骨上，楚衡顾不得这么多。无妄天生便是为了辅佐君王而存在的，就算是在这乱世没有君王要楚衡辅佐，她也断不能允许如姬城这般面冷心黑置苍生福祉与不顾的人登上九霄龙台。姬城不行，姬城的父亲也不行。
“夫君。”谭嫣儿上前一步，冲着姬城作揖。
姬城弯着嘴角温和的笑：“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妾身在等爷。”谭嫣儿看了眼姬城，又望向依旧安然窝在姬城怀里的楚衡：“楚姑娘这是怎么了？”
“她在后山饮酒，喝多了些。”姬城紧了紧抱着楚衡的胳膊，对谭嫣儿说道：“我先送衡儿回房。”
眼瞧着姬城抱着楚衡要离开，谭嫣儿的脸绷不住了：“楚姑娘既然都已经醒了，难道不会自己走么？”
姬城闻言皱了皱眉头，楚衡却依旧老神在在的窝在姬城怀里假寐，呼吸匀畅，眼角却隐隐有泪痕。
“你回房等我。”姬城看了眼谭嫣儿，转身抱着楚衡进了袖坊。
夜风寒冷，谭嫣儿一个人站在廊下，只觉得这凉气从脚底一点点向身上蔓延，顷刻间心都冷了下来。
“到地方了，还不醒过来？”姬城将楚衡放在软榻上，伸手刮了刮楚衡的鼻子：“瞧你的意思，莫不是邀请爷今儿晚上留下来？”
姬城这话吓得楚衡一哆嗦，她也不敢装睡了，揉了揉眼睛便从软榻上坐了起来，抬眼看向姬城：“世子爷生气了？”
“我哪里会生你的气。”姬城叹了口气，一脸宠溺：“只是谭嫣儿，她父亲时至今日依旧下落不明，她心情难免烦躁，再加上她脾气本来就不好，你最近还是不要惹她吧。”
“衡儿知道。”楚衡伸手顺了顺耳边的碎发：“衡儿尽量躲着她。”
“嗯。”姬城点了点头：“你放心，等洪水平定下来，咱们回了山下，我会尽快迎你进门的。”
楚衡瞬间瞪圆了眼睛。
“怎么了？你不愿？”姬城眉头蹙了起来。
“世子爷，这是不是不合适……”只一眨眼的功夫，楚衡眼眶里便蓄上了泪水：“您才刚娶了世子妃，怎么能立刻纳妾？再说谭嫣儿的父亲谭将军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保不齐是葬身这洪水中了，若是世子妃新近丧父，您又怎可在这个敏感的时候纳妾，委屈了世子妃不说，您让死去谭将军麾下的将士们怎么想……”
“难为你竟然想这么多。”姬城伸手摸了摸楚衡的头：“可我却不想你受委屈。”
“受委屈的是世子妃吧。”楚衡声音低低的，带着碎碎的暗哑：“世子爷虽然娶了世子妃，可衡儿知道，您的心一直在衡儿这里，衡儿并不委屈。”
“衡儿……”姬城在楚衡身旁的软榻坐下，伸手搂住了楚衡的肩膀：“你竟然这样想，爷原来还以为你不是这样通情达理的脾性，爷还曾经担心，你会因为爷成了亲便不再理会爷。”
“原本衡儿也想跟世子爷双宿双飞的，可这一场天灾下来，衡儿才明白生命的脆弱。”楚衡一双剪水双眸望向姬城的眼睛，满满都是情谊：“时至今日，衡儿只要世子爷的心，旁的衡儿真的不在乎。”
“傻呼呼的。”
月光入户，映在软榻前，照得一室辉光如烟如雾。姬城伸手扳起楚衡的下巴，便想吻下去。楚衡瞳孔缩了一下，猛地站起身避开了姬城，转身行到了窗侧：“世子爷，世子妃还在等你呢。”
姬城搓了搓手指，楚衡下巴光滑的触感还在指尖没有褪去，他叹了口，看向脚下的一地月光：“你说不在意，可你心里还是在意。”
“求世子爷给衡儿些时间。”楚衡背对着姬城，视线透过窗棂，看着远处茫茫夜色。微微偏了下头，楚衡却借着明亮的月光瞧到窗外拐角处露出一片黑色大氅的下摆，那料子正是刚刚谭嫣儿所穿的。
楚衡同姬城刚刚说的这些话，竟都被谭嫣儿听了去……
“好。”
身后传来姬城的声音，他拍了拍衣服下摆，站起身来，径直出了门。
门扉关闭，那拐角处的衣摆也跟着消失了。
楚衡慢慢软倒在地，好似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去了，原来同姬城作戏竟是这般劳心费力。戏是假，情是假，可心底的痛却是真的。要想将一个早已闯入心中的人生生挖去，毕竟会连血带肉，丝毫不容易。
夜风萧瑟，袖坊外林荫下，谭嫣儿披着黑色的大氅，手扶着一颗百年老槐，因为恨和怒，她修长的指甲已经深深的扣入树皮当中。谭嫣儿先是干笑了两声，低声呢喃着：“楚衡，我要杀了你……”
这声音阴冷飘渺，却透着无限的坚定。
山路那边有脚步声传来，这空旷的夜里尤为清晰。谭嫣儿紧了紧大氅，抬腿往袖坊廊下走，便瞧见一身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