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艳阳高照,元翠绡起了个大早,打点精神侍弄三宝。堂屋里撞见春柳、夏蝉,也不知她俩从哪搞到一碗鲜香扑鼻的鱼羹,喵小姐吃得惬意,二人看得乐呵。元翠绡闻得很是糟心,绷张脸训斥道:“糊涂!还不把喵小姐带园子里头吃去。”又朝笼子里蹦哒的小灰努努嘴,“喏!没见着鸟祖宗供那儿么?万一喵小姐动了歹心,对其不利,鸟祖宗出了闪失,你俩个掂量掂量,自个儿折进去,倒是够赔不?”
春柳忍住笑道:“小娘子说得有道理,婢子们这就照办。”
元翠绡捏住鼻子朝他们挥手,瓮声瓮气道:“快走!快走!”
撵退了二人一猫,整间屋子都清静不少。元翠绡环顾花鸟鱼三件,决定按照由静到动的顺序,挨个倒饬。懒得去寻瓢舀子,她便用书房的紫砂笔洗代替,从鱼缸里舀了满满一下水,朝滴水观音的花根悉数浇下去。估摸着今儿太阳挺不错,干脆搁日头底下晒晒,也许会长得更精神些,于是煞费气力地将花盆挪到庭院正中。
安顿好滴水观音,元翠绡继续忙着喂鱼。打开储物的四件柜,她看到夏蝉摆放在里头的两包饵料,分别用细布条扎紧袋口,一条写着鱼食,一条写着鸟食。元翠绡解下布条,攥在手里,各自闻了闻,一包有些麦香、一包则有股子豆腥味儿。撂下食袋,又去拿那件被她发掘出多种新用途的笔洗,正待去舀,突然傻了眼。布条儿都解在了一边,这两包到底哪一包是鱼食?哪一包是鸟食来着……她踌躇了一会儿,将两包食料拎在手中掂了掂分量,麦香味的略重些,心中琢磨:论数量,锦鲤有一双;论体形,更是妥妥儿地甩小菜鸟十八条街啊!想必就是这包多的……拿定了主意,她便舀了满满一笔洗倒进鱼缸。丹顶、赤霞争相而来,大口吞食着,看似分外香甜。
元翠绡舒了口气,提着剩下一包食料,来到鸟笼子跟前。她冲鹦鹉吹了两声口哨,那鸟儿却无动于衷,一双小眼睛半睁半闭,双脚牢牢扒住横担,样子呆萌得紧。元翠绡拿起棕刷,去拨拉它的爪子,吆喝道:“小灰,小灰灰。醒醒。”小灰被她拨得差点儿翻了个跟头,双目圆瞪,扑楞着翅膀大叫:“顺娘!顺娘!”这笼子里关久了,都关出近视来了……元翠绡叹息一声:“别喊了,旁边去一点,我来给你添些吃的。”说着,拉开铁笼上的插销,轻轻移动门上的合页,探出食中两指,将横担上嵌着的鸟食罐子小心翼翼取下,挖了一些豆面似的粉圆子进去,复又放回,合上门扇。小灰凑过来闻了闻,意兴阑珊地别过脸去。元翠绡不禁有些着急,用棕刷轻捅鸟下巴,催促道:“快吃,快吃。你倒挑剔,难怪长得这般瘦。”
人鸟正别扭着,夏蝉嚷嚷着跑进来道:“小娘子!小娘子!广储局着人送来几只花样时新的纸鸢,我们去后花园放着玩罢。”
“好咧!”元翠绡急吼吼应声,“在哪里?”
夏蝉笑嘻嘻转过身去:“小娘子随我来。”
元翠绡随手掷掉棕刷,乐颠颠地跟在她后首。
穿堂下,春柳正忙着顺引绳,见二人一前一后过来了,笑着指向花坛边一字排开的数架纸鸢道:“小娘子,挑个喜欢的罢。”
元翠绡近前,只见纸鸢共有四架,俱是飞禽走兽的图案,质地是极为轻薄的生绢,工笔勾勒花彩。细看之下,每一架纸鸢皆是惟妙惟肖,纤毫毕现。她左手一只游隼,右手一只鸿雁,啧啧地连声赞个不住。
夏蝉指着另一架纸鸢道:“小娘子,那只燕鸻的更好看。”
元翠绡恋恋不舍地搁下手中的游隼与鸿雁,拾起夏蝉所说的燕鸻纸鸢,果然更为小巧精致,正打算唤春柳系上引绳,倏而瞥见旁边还有一架青蛙图案的,做工与画工,较之另三架飞禽纸鸢,显然要为逊色;但论稚朴可爱,却是个中翘楚。她轻轻放下燕鸻,举起那架青蛙纸鸢,在半空划了个弧圈道:“就它罢。”
夏蝉投来一个不忍卒睹的眼神,问道:“小娘子,你喜欢它哪儿呀?”
元翠绡愣了愣方道:“大概是颜色罢?我觉得绿色瞧着舒坦。”
春柳拿来一卷引绳,边系边道:“物中主人意,小娘子觉得好便好。别人怎么看,又何须去理会。”
“那我要燕鸻。”夏蝉心满意足地捡起她最中意的一架纸鸢,“一会儿都别来找我换啊。”
三人执着纸鸢,一路嘻笑着往后花园去,行至半道,正碰上前来授课沈仲元。
“大张旗鼓地去哪儿?”沈仲元看着她们皱了皱眉,问向元翠绡道,“小娘子今儿不用温书了么?”
“温!当然温!”元翠绡一本正经应声,回头从春柳手中抽出一架鸿雁纸鸢,不由分说,塞到沈仲元怀里,轻快道,“去后花园放会儿纸鸢再温也不迟,夫子一齐去罢。”
沈仲元望着她手里的青蛙纸鸢叹息:“有道是业精于勤,荒于嬉。小娘子这般贪玩,何日才能学有所成?”
咱就跷个半天课,又不曾挂科,你个小诸葛,如此逼逼叨叨做甚?还真把自个儿当班主任了……元翠绡横了他一眼,冷嗖嗖道:“夫子去是不去?”
沈仲元无奈点头:“去。”
今日风势甚好,不费多少功夫,纸鸢便乘风而起。眼看着纸鸢越飞越远、越飞越高,心内积蓄多日的烦闷,也似抽丝一般随着引绳往天上去了。元翠绡眯缝着眼,盯着湛蓝之中的一个绿点子发呆:这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