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早……”元翠绡一个“说”字还未出口,骤然发现人群之中有位年青男子,武生巾旁也簪了一只粉色绒线蝴蝶,观其侧影,竟是像极一人。她心头一凛,提起裙裾,便朝桥上跑去,全然不顾身后夏蝉的焦急呼唤。
望仙桥上人潮汹涌,待元翠绡挤上桥来,仓皇四顾,那后生早已杳无踪迹。她失望地拾阶而下,正遇上匆匆赶至的沈仲元与夏蝉二人。
“小娘子,你跑甚么啊!”夏蝉大口喘着气,一把拉住她的手道。
元翠绡下意识地抚过鬓边花蝶,应道:“是你说瞧见金牡丹么,我便试着追追看了。”又朝沈仲元道,“夫子,寻着郑记了么?”
沈仲元神色有些歉疚:“刚打听了才知,郑记关张已有小半年了。”
“喔。”元翠绡语气出乎意料地平静,“无妨。我们过桥去看一看水灯罢。”
沿河有条狭窄弄堂,此刻一多半的摊位都在叫卖羊皮纸折就的小灯,还美其名曰“一点红”。元翠绡满心满脑俱被那个惊鸿一瞥的侧影填塞,对着这些玲珑精致的小玩意儿,一时间也是意兴阑珊。她兀自越行越快,不由又将同行的二人拉下一大截,正想着随便买一盏算了,倏地眼前一亮,瞥见一只栩栩如生的熊猫抱竹灯,疾忙顿住脚步,朝那货郎道:“摊主,水灯怎么卖?”
货郎殷勤道:“小娘子看中哪一盏?”
元翠绡拿起心仪的熊猫灯道:“便是这个。”
“哎呦,对不住了小娘子。这盏竹熊的,方才有人订下了。”货郎赔笑道,“我这里‘一点红’的花头多得是,不如看看别的罢?”
元翠绡恋恋不舍地搁下水灯,惋惜着道:“我就瞧这一盏别致些。”
货郎打量她两眼,陡然变了主意道:“小娘子喜欢,便拿去罢。”
“真的?!”元翠绡喜不自胜,重又捧起灯道,“多少钱?”
货郎笑mī_mī答道:“与小娘子同行的那位公子已付过了。”
夫子何时赶在我前头了?应是不能罢……元翠绡狐疑道:“摊主,你莫不是认错人了?”
货郎指一指她的发髻,笃定道:“旁人都是簪花,惟有那位公子簪着与小娘子头上一模一样的绒线蝴蝶,难道你们还不是一起的么?”
元翠绡恍然大悟:难怪这货郎改口,原来是错把冯京当马凉……只是这熊猫抱竹灯,她着实喜欢得紧,想将错就错昧下,又觉得有亏于心。正纠结着,身后响起一道男声:“小娘子,这灯是在下的。”
闻得这个声音,元翠绡身形僵直,大脑亦是一片空白,随即执灯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货郎始觉闹了乌龙,尴尬道:“这位公子,你们……你们不是一起的?”
那后生上前一步,扫了面色苍白的元翠绡一眼,语气平静道:“我并不识得这位小娘子。”
元翠绡心头掠过一阵惊惶,怔怔地瞧着他,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后生目光落于水灯之上,伸手道:“小娘子,在下的灯。”
元翠绡瞬间被这陌生人一般的神情与话语刺中,不由托着灯退后一步,喃喃道:“你的么?”
身侧又有个女声柔柔响起:“元妹妹,真的是你。”
元翠绡扭头看去,只见佳蕙扶着金牡丹款款而来,在丁兆蕙身旁站定,一个仪态端方,一个英华满面,真真儿似天仙璧人一般。她心底泛起一阵苦涩,木然唤了声:“金姐姐。”
金牡丹瞧着她手中水灯,心下了然,笑盈盈道:“妹妹中意这灯,便留下罢。”又对丁兆蕙道,“丁二哥,我们重新择过便是。”
丁兆蕙唇角略勾,点头道:“也好。”
元翠绡倏觉手里捧着的不是一盏水灯,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连声道:“不用!不用!”上前一步,紧赶着要递还丁兆蕙,骤然感到不该如此,便塞给了一旁的佳蕙,如释重负道,“你们去放罢,我往别处瞅瞅。”
丁兆蕙转过身去:“我们走罢。”
金牡丹欠身道别:“元妹妹,这便告辞了。”
元翠绡扯出个笑容道:“姐姐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