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黑着,同紫禁城中的其他地方一样,坤宁宫中也是灯火通明。
这里本是大明王朝女主人的居所,皇后寝宫。
慈圣皇太后在这里已经住了十六年了,今日正德皇帝大婚,按制,她要搬到别的宫殿去住。不过,正德皇帝虽然荒唐,却事母至孝,加上又是一个带点邪气的人,对朝中制度也不怎么放在眼中。就下旨让张太后继续居住,颐养天年。
明朝以孝治天下,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按照古人的说法,男子结婚之后,就算是成年了,要承担起支撑一个家庭,养活妻子儿女的责任。皇帝大婚同民间普通人结婚不同,更多了一分强烈的政治意义。
皇帝一结婚,就说明已经成年,要亲自处置国家大事,他所需要支撑的,却是一个庞大的帝国和亿万人民。
弘治皇帝大行时,正德还没有成年,一切国家都事都由内阁处理。而张太后作为皇太后,则垂帘听政,作为这个帝国的标志而存在。
在一年多的时间内,这个本在历史上籍籍无名的普通女子却焕发出高超的政治才华,将一个已经有些混乱的朝局渐渐平稳下来。
今天,正是顺利交接到儿子正德皇帝手头的时候。
所以,张太后也起了个大早,准备等到卯时一到,就启驾去皇极殿观礼。
刚开始的时候,坤宁宫中还弥漫着一片喜气。
可此刻,所有的人都苍白着脸,战战兢兢,惟恐说错了话,引得慈圣太后勃然大怒。
更有太监们往来不绝,传递着消息。
“禀慈圣皇太后,陛下……陛下他……”一个太监小步跑进殿来,普通一声跪在张太后面前,额头上已是冷汗一片。
“怎么了?”此刻的张太后已经满面的焦急,她站在那里,张开双臂,让两个宫女给自己穿着吉服。双手紧紧地抓着长长的袖口,因为用力,关节已经发白:“陛下还不肯起来吗?”
太监:“是……陛下还没有起来……”说着话,大约是急了,眼睛一红,泪水就掉到地上。
“胡闹,今天是什么日子,也能使小性子吗?”张太后大怒,袖子一挥,扫在香炉上。
燃着檀香的小铜炉砰然倒地,火星子在空中弥漫开去。
正德皇帝死活不肯起床的事情,早在半个时辰之内就被人传到坤宁宫了。自己儿子自己知道,张太后突然意识到事情只怕麻烦了。
好好的大婚典礼,被皇帝这么一闹,那可是皇室的一大丑闻。皇帝搞出这么一出,不但起不到任何作用,反叫大臣们突然发现,这个皇帝其实也就是一个小孩子而已,心中自然少了一份敬畏之心。日后,还如何统御百官?
见张太后气得浑身乱颤,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将头伏在地上,再不敢抬起头来。
张太后厉声叫道:“刘瑾和张永他们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劝劝陛下?”
“哇!”来报信的那太监哭得大声起来:“禀慈圣皇太后,刘伴和张公公他们也劝过,甚至跪在地上将头都磕破了。可万岁爷……万岁爷却一概不管,反将身体钻进被子里,来了一个不管不问。万岁爷是万金之体,咱们做奴婢的又怎么敢去掀被子,那可是惊驾的死罪啊!”
“这个糊涂蛋!”张太后急怒攻心:“启驾,去乾清宫。”
正要走,她却停了下来,喃喃道:“不能去,今日是皇帝亲政的日子。哀家乃是妇道人家,怎么可能插手政事,这不合宫里和外朝的规矩。”
“可是,若是不去,耽误了吉辰……又如何是好?”张太后想到这里,不觉一阵心血浮动,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跪在地上的太监忙抹了抹眼睛,跪行着向前挪了几步,低声道:“慈圣皇太后,要不去传内阁的三大阁老过来。他们是帝王师,阁老们的话,万岁想必是会听的。”
“混帐东西,你乱说什么?”张太后一声呵斥:“去传内阁三老来,你还嫌事儿不够大吗?三个阁老知道了,外官们都知道了,如此一来,万岁威严何在?”
那太监吓得伸出手来连连抽自己耳光:“奴婢糊涂油蒙了心,奴婢该死!”
他也知道今天的事情实在太大,张太后是动了真怒。手下也不敢留情,这几记耳光乃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只片刻,他一张脸就肿得老高,鼻血和牙血都流了出来。
一时间,满殿都是响亮的“劈啪”声。
“罢了!”张太后见那太监实在可怜,动了恻隐之心,喝道:“你还嫌哀家心中不够烦吗,住手!”
太监这才停了手:“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张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去传苏木进宫,如果说这天底下还有人能说服皇帝的话,大概也只有苏子乔这个人了,可是……时间紧迫,苏木得了口喻,从家里赶到大内,已经来不及了。”
一想到这里,张太后焦急起搓着双手。
跪在地上的太监突然道:“太后不必焦急,苏木此刻正在宫中。”
“啊,他现在就在宫中?”张太后一阵惊喜:“怎么回事?”
太监见皇太后高兴起来,心头一松,忙讨好地说:“禀太后,大前天陛下就让林森林公公去了趟通政司,让吴世奇做导驾官,苏木做副导驾。”
张太后:“好,你立即跑一遭,让苏木劝皇帝起床。”
待那太监要起身,张太后又叮嘱:“记得了,悄悄地将哀家这个意思告诉苏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