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贲租住在洪泽县街角临着码头的一家名叫“隆兴”的客栈,出门便可坐船直抵山阳。纪纲原要去隆兴客栈与徐贲会合,可出了春香馆后想着时辰还早,便又去了一趟楚秀园外茹太素的府邸探查了一番。纪纲武艺出众,尤其轻身功夫极为了得,这种蹬人屋顶,揭人瓦片听地脚的事儿,对他而言委实轻松不过。只不过今夜茹太素的府邸却来了客,客人是个穿着青缎圆领窄袖袍的青年男子,看装扮似乎是大户人家的清客、或是小厮。
那青年与茹太素在客厅稍坐便径自进了书房,青年男子这才从怀里掏出了一叠银票、一个木盒子。盒子里有一个暗扣,打开之后原本昏暗的书房顿时亮敞了不少,却原来里面放着一颗夜明珠。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啊,能送这么重的礼,这人是要来求茹太素做什么大事呢?又是什么事值得这么大的手笔?茹太素只是小小的山阳县知县,七品芝麻官罢了,他手里可并没有太大的权利的啊。
纪纲在房顶思忖了半响,仍是觉得不得要领,加之外面天寒风大,书房二人说话又压着嗓音,在房顶全然听不清说的什么。纪纲暗觉无趣。纪纲是个逍遥安逸惯了的人,哪里愿意受这等罪?弯腰哈了口冷气便下了房,打马直奔洪泽县。
待到了洪泽县隆兴客栈时,天方至卯时,徐贲与两个司务还窝在被窝里沉睡。纪纲雪夜打马赶路,饶是身强体壮,此时也冻得脸色有些发紫,便招呼店小二给自己打了水泡了个热水澡,也不去叫醒徐贲,自顾自地寻个房间钻被窝去了。待一觉醒来,已至正午,徐贲早已命人端上饭菜侯在房里。
“哟,徐大人?!您什么时候来的?要您这堂堂五品大理寺寺丞等在这里,如何敢当?岂不羞杀在下了么?”纪纲睁开眼就见到了徐贲,又觉得好笑又是无奈,只得赶忙翻身起来,匆匆披上外衣,嘴上却半句难听的话也不能讲。
徐贲因知他是燕王府里的人,心里虽然不太喜欢这个油嘴滑舌的年轻人,却也从不敢拿大作威,摆了摆手和颜悦色地说:“纪公子为公事奔波,我本不该来扰你清梦的,只是三日没了你的消息,今儿一大早听店小二说你清晨已回,心里着实着急惦记,便命店家把酒菜都预备了,我专侯于此,一来是表我敬意,二来嘛也是想问问山阳那边的情形。”
纪纲草草洗漱了毕了,这才与徐贲在酒桌前落了座儿,也觉肚饿,便不客气地手撕筷夹,一盘猪蹄下肚,又喝一杯老烧酒,顿时觉得浑身舒坦、暖意融融,这才道:“这茹太素在山阳县万事不理,由着县丞折腾,倒并不恶名。他每日里去县衙点卯便回府读书、吟风弄月的,他这个县令啊,当得有名无实,声名甚微啊。”
“这却好,正中下怀啊,哈哈哈”,徐贲听着喜形于色,笑着说:“既然他这个县令无所作为,有行无实,咱们要将他圈起来怕也没几个人会留意,到时候是要诈他一诈,还是劝降利诱,可都由着我们了。”
纪纲看着得意洋洋的徐贲,只觉得这个读书人怎的如此愚蠢轻浮,真不明白他怎么当上这个五品京官的,撇了撇嘴敷衍着笑了笑:“哼哼哼,徐大人所言不错,这确是我们交了好运,遇上这么个知县。只是他毕竟是知县,搅闹不好,恐怕无法收拾。咱们还是谨慎些好,在下晚间连续探了探他在楚秀园外的府邸,嘿嘿,楚秀园是个极僻静的去处,晚间没有行人,更没有夜市。在下瞧着,咱们还是晚上直奔他的私邸去要妥当一些。不知徐大人以为如何?”
徐贲见他一副深沉稳重模样,这才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失态,轻浮了些,便举杯也饮了一口掩饰心中的尴尬,笑道:“纪老弟果然是个办大事的人,行事稳重妥当,难怪燕王殿下器重于你。咱们就这么办,一会儿用过饭便收拾收拾,从洪泽到山阳也就半日的时间,咱们正好在今夜便去闯一闯他的龙潭虎穴!”
纪纲见他一副街边说书人口中“狄公查案”的做派,只觉得好笑,却不说破,只是颔首点头,一时间便冷了场。纪纲何其聪明,一边回忆着晚间所遇之事,一边便挑起话头,故作沉吟着道:“只是昨夜我回洪泽之前又去探了一回茹府,他府里昨夜居然有客,而且这位不速之客看起来,应该有些来历才对。”
徐贲见他说得稀奇,也来了兴致,纪纲这才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将昨夜所见青衣男子如何造访茹太素、茹太素又是如何收受他的银两和夜明珠的事说了出来。
“这么大手笔?有谁会去给他送银钱呢?”徐贲听着也不禁陷入了沉思。
“你说......这青衣小厮去找茹太素,会不会与我们所为同一件事儿?”纪纲忽然灵光一闪,拿着鬼火一样的眼睛盯着徐贲。
“不会吧?怎至于呢?”徐贲不可思议的表情:“咱们行事也算机密,并没有穿官府呀,怎的会泄露了行迹?”
纪纲因知晓了秦王散布天下的“红线头”之事,情知这些事情恐怕难逃秦王的耳目,而且这杨怀宁府被诛之事也多半与这位秦王有关。秦王若是知晓朱棣派人来查茹太素,要他去作证洗脱太子清白,又岂会没有作为?朱棣要洗太子清白,那秦王自然是要茹太素免开尊口了。以秦王的财力,送些银钱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这些事又不能跟这位迂阔的大理寺丞明言,所以只是淡淡道:“咱们做的虽然隐秘,只是......不怕一万,就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