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福跟燕王朱棣说了陈亨在北平使的伎俩,听说火真道长被逼得近乎走投无路,燕王不禁勃然大怒。便在此时,一些伶俐的丫鬟偷偷地请出了王妃徐仪华,徐仪华稍加劝解,已说得朱棣一愣,这才觉得自己失态了——无论自己杀陈亨的心有多迫切,如此轻易地说将出来,都是十分不智之举。事以秘成,何况他是一个要干大事的王爷,怎么就如此随意地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若是传到陈亨的耳中,岂不为日后的打算添了无谓的拘绊?
想着朱棣斜眼扫了扫门外侍候的几个丫鬟,眸子闪过一丝杀意,却只一闪而逝,稍一沉吟,神情已是齐和了起来,笑谓徐仪华道:“确是本王一时急不择言了,亏得你提醒。陈亨身背燕山防务,如此重担下,想来也是有他的安排的。只可惜朝中事务迁延日久,竟一直不能与他见上一面,好好说上两句......”
见徐仪华淡然一笑,朱棣忙吩咐门外:“来呀,赶紧扶着王妃回屋歇息,初春风寒,若是着了凉可怎么得了?”闻声早有丫鬟趋步进来,扶着王妃去了。
这燕王转变如此之大,饶见多识广、沉稳勇武的邱福也看着有些发愣,再想不出是个什么意思,呆了呆,憨然笑了起来:“嘿嘿嘿,还是王妃有本事。方才瞧着殿下动了肝火,卑职正束手无策呢”,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份邸报递了过去:“这是朝廷日前发的邸报,想着殿下在路上必定是没收到,卑职便带过来了”。
“哦?朝中可有大事?”朱棣诧异地接了过来,展开一看,却是朝廷出兵的消息——洪武十四年三月,命魏国公徐达为征虏大将军,信国公汤和为左副将军,颍川侯傅友德为右副将军率军十万进驻北平,伺机歼残元于漠北。令一条则是钦命西平侯沐领永昌侯蓝玉,率军二十万征云南。
朱棣手拿邸报,转身坐了下来,看着这发兵的消息不禁纳闷:这派兵派得有些出奇啊——派往北平的魏国公徐达、信国公汤和、颍川侯傅友德,那可都是洪武皇帝最为信赖的帅将之才。而派去征云南的沐英和蓝玉虽然也能征惯战,可毕竟只是将才。两路人马,从领兵将帅一眼就可以看出轻重了。这本是合情合理,北平与残元、女真相对,占线长,敌军实力也最盛,所以用魏国公徐达等沙场重臣来领兵本是极好的。但奇就奇在,派往北平的只有十万兵,可派去云南的足足二十万,这兵力部署却又看不懂了。况且朝廷出兵,其实有恫吓敌军的意思,故而里面总是掺杂了虚报的数额,说是十万兵,实际上能有八万就不错了。
朝廷这是打什么主意呢?皇帝的用兵方略越来越看不懂了。莫非朝廷担心魏国公徐达拥兵自重?这不是不可能啊。近年来洪武皇帝最忌讳的就是这个。如今北边战事又起,不得不起用闲置多年的战神徐达,可对他又不能全然放心,于是只给了十万兵。这看起来倒是有这个可能。若真是这样,可不是什么好事。但毕竟魏国公徐达要来北平了,那也算得是自己这个藩王振奋威仪的机会。
可徐达还没到北平,北平的燕王又收到朝廷邸报——“如魏国公徐达所奏,山西流民极多,于战事、于秦晋安定皆有蚁蛀而塌之险。然北平连年战事,民生凋敝,人口稀薄,今残元卷土又犯,形势亦危。故而再迁大同、朔州、应州、蔚州、归化州、保安州六州共二十万流民于北平、顺义、密云、涿州、蓟州、瀛州、莫州等地。”
迁流民于北平,这是洪武四年魏国公徐达就操办过的事,当时共迁了流民五十万,置地二百五十四屯, 垦田一千三百余顷。如今北平十六卫的驻军里面,一多半都出自当年的流民。怎么如今徐达的军队还没到,便又开始了迁民的策略?
这个邸报,朱棣又有些看不懂了,于是又顺着邸报往下看去,却还是依着方才的事——“依魏国公徐达所奏,调李彧任北平府承宣左布政使,佐领安置秦晋流民事”。看到这里朱棣心中不禁一动。这个新任的北平布政使李彧朱棣却是认得,也与自己时常亲近。
听说此人早年是张士诚的手下,专一打理银钱府库的事,也可算是一个理财圣手。后来李彧见张士诚将败,就悄悄收拾了行装往北逃了,可哪里料到在路上遇到山匪,抢劫一空不说,还将他打得半死,以致沦为乞丐,又一路乞讨南下回苏州。当时正值冬天,李彧又冷又饿,竟昏死在了路边。眼见将死,却与开拔北进的魏国公徐达碰上。魏国公也是穷苦出生,见他还有一口气息,便将他救了下来,而后时常提拔,如今竟被调入北平做布政使了!
承宣布政使可是掌管一府钱粮的从二品要职啊,也是世人眼中的肥差,不知多少人挤破头巴望着要谋这个差事呢?用李彧来掌管北平的布政之权,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都指挥使陈亨就算再跋扈,只要捏住了钱粮,那就无异于掐住了他的命门了。
如果说迁流民来北平,朱棣不甚了了的话,那以流民事将李彧调入北平掌管布政,则是实实在在的一个妙招了,也是一个奇招、杀招。朱棣心下暗服,却也好奇——莫非自己的这个岳丈知晓了自己在北平的处境?所以魏国公要借这次北平用兵之际,来给自己解围?
想着,朱棣只觉得千头万绪难以理清,便随手将邸报递还给了邱福。邱福在一旁不禁问道:“殿下,魏国公的大军眼看就要到了,咱们是否也该做些准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