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负着父皇期待一路快马加鞭往回赶,一路穿过戈壁、草原和平原,来时磨了差不多一个月的路程,回京时端王只用了不足十日。
对一路上协助他抄近路,帮他换马的暗卫抱拳表示感谢,端王想都没想一头扎进户部。
庆隆帝在位多年,户部账册累积到浩如沿海。怀抱着满腔热情扎进如山的账册中,端王才发现他个人的能力有多渺小。虽然他往日以游手好闲的皇子身份出现,但他本身学识并不差。父皇很重皇子教育,君子六艺的师傅皆是全国顶尖,就算他再调皮贪玩,在那么严厉的高压政策下,光填鸭也足以将他填成个人才。
更何况他并不算贪玩,自幼有饱读诗书的母妃做引导,同龄人那些功课对他算不上难。
本来对自己的才学满是信心,以前父皇交予的几次差事,他也很轻松完成。然而满怀信心地投入这次查账中,他才发现先前那些调解某个王叔的正妃与爱妾娘家利益分配不均而吵闹不休、驳回六部中某部狮子大开口要预算,这些事真是小打小闹。
枉他自诩很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又才思敏捷可以发现预算漏洞。如今真碰到大越的钱袋子——户部,就这会功夫,刚碰到冰山一角,他已经快招架不住。
从户部尚书往下,衙门里每一个官员都是老油条。说话滴水不漏,办事就一个“拖”字诀。
他要西北近二十年账册,人家很配合。偌大一个西北,二十年的账册堆在好几间屋子里。库房门打开,肉眼都能见到的灰扑出来。官员们一脸歉疚地看着他,在他坚持下开始进去扫灰。扫了一整晚灰尘,到最后给他拿出了些犄角旮旯里的账本。
犄角旮旯到什么程度呢?
他言明要酒泉郡的账本,户部属官一点都不含糊,就给他拿酒泉郡官衙开支账册。
点起蜡烛满含期待地翻看那本账册,第一页就是张三家盖新房,瓦块不小心落到隔壁李四家,砸坏了李四家腌咸菜的缸瓮,一整瓮咸菜流到地上。官府上前调解,判张三家赔偿李四家五十枚铜钱。重点在后面,此次调解共出动衙役四人,书吏一人,笔墨纸砚共计多少,三项开销加起来统共五两银子。
“就这事也要用五两?”
候在对面的吏部属官详细地解答:“王爷您有所不知,民间比不得咱们京城衙门。衙门里办事全都依照大越律,民间办事就图个人情。这种小纠纷,绝对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衙役们不仅得安抚两家情绪,还得驱赶看热闹的百姓,最后甚至得请动族老出动。虽然卷宗上只记了寥寥几笔,但其中的波折肯定不少。”
在他解释的过程中,端王边点头边随便往后翻。果然如他所料,一整本全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见对面说差不多,他合上账册。
“说完了?”
“差不多就是这个情况。”
“户部这些年还真是任务繁重,想必各位也都辛苦了。”
属官不好意思地摇头:“不敢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咱们只不过是做了本分。”
场面话还真挺会说,端王咧起唇角:“尽本分?那你就再尽一次本分,明天本王来此,要见到这些年朝廷往西北历次拨款的汇总。若是见不到,本王的确拿你们没办法。”
说到这端王顿了顿,挑挑眉毛看着属官脸色。面前之人虽然站直了身子低着头,但耷拉着的双肩还是尽显漫不经心。
“当然,本王也从没想拿捏你们。整个京城都知道,本王平日最是悠闲,不少人都在背后窃窃私语,说本王不过是投个好胎,正好亲爹是皇上。”
属官一脸惶恐:“端王殿下言重了,谁不知您文武双全。”
“文武双全?”
端王嗤笑,单手伏在桌上,他侧过头另一只手摸摸下巴,一脸漕运帮主豢养的赤膊纹身大汉挑衅的表情。
“本王倒觉得,他们说出了大实话。本王最大的本事,就是有个手握天下大权的好父皇。你们推三阻四没关系,本王也奈何不了你们,但本王的父皇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满脸韧性地撂下这句话,端王头也不回地冲着门外走。
走到门边,他停住扭过头,一字一句地说道。
“明天一早,西北历年账册,记住咯?记不住的话,本王可真的会跟父皇告、黑、状。”
甩甩衣袖扭过身子,他下意识地往怀中掏,却扑了个空。平日装模作样用的折扇并不在,遗憾地皱皱眉,他快步走出户部衙门,翻身上马。
虽然在户部放下狠话,但他心里始终笼罩着一层阴云。亲眼目睹西北官员的胆大妄为,他还曾安慰自己,天子脚下的京城总不会如此。谁知这次回来他才发现,天下乌鸦一般黑。之所以平日看京官好,不过是因为他们善于装模作样。真到伤筋动骨的时候,那层画皮下面早已开始腐烂的本质表露无疑。
他毕竟还年轻,办差不多,且平日为了躲避父皇疑心很少关心政事。如今到了动真格的时候,他那两招花架势,根本应付不了这些身经百战的老油条。
怎么办?
溜着马走到道路尽头,面前是一座三岔路口。左边通向皇宫,前面通向端王府,右边则是文史侯府。
母妃不在京中,王府内那帮只会斗鸡走狗尽情享乐的“幕僚”这会一万个不顶用,也许他该去外祖家问问。勒住缰绳刚准备调转马头,左边突然传来马蹄声。
“四皇弟,”
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