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玹夜俯视纸上的字,波澜无惊,犹疑微怔。
想到一双儿女,想到女儿出生时的境况,想到自己曾经的孤绝闭塞的愚蠢,对她不辞而别的怒,因她对自己无半分依赖的憎恨,这才稍减了几分。
所幸她对他没有依赖的习惯,否则,再遇到同样的境况,恐怕会再也迈不过去。
他抬头,视线不着痕迹,扫过那一身洁净如雪的银纹白袍,心里刺痛地厉害。
除了,那店铺里,摆了一束蓝色妖姬。
此刻的她,一身寻常女子的简单装扮,寻不到半分与他相恋过的痕迹。
“你若需要,可以对朕开口。”
“你差点为我送了命,我怎有脸要你的钱?你拿自己的命,赔我父王和母亲的儿子,我们可没有命,赔你的母亲。”
“朕没有要你们赔偿什么?”
“可我心里过意不去。”陌影搁下茶盅,又转回头来,视线落在他下巴暗青的胡渣上,又不动声色地转开。“我亲眼看到,你是为复仇才走到这一步的。”
“朕还没有休妻!”
“就算我出嫁了,也有权利带着孩子回娘家吧?我父王现在很痛苦,需要我多陪伴几日。”
回娘家,女人总是有这样理直气壮的理由!
他无奈地点头,随手又抽过一本奏折,负气地翻开,却一个字也看不进。
鼻尖上绕着她馥郁的香气,眼前所有的字,幻化成她的眉眼,事关国事的冷僻字眼,似流淌开的奇苦思恋……
听到桌前衣袂悉索拖曳,他抬眼看过去,就见那雪白的倩影,已经俯首双膝跪地。
“涉嫌诈欺的是陌影,陛下怎么怪陌影都可以,怎么罚陌影都可以,但求不要牵累无辜。”
百里玹夜哑然良久。
看样子,她是完全不知道,太皇太后重伤的事。
他当即把桌上那张纸揉成了一团,握在掌心里,不禁暗恼自己的多疑。
上一次怀疑,她再也不碰那些梅花袍,若她知晓这纸上的内容,不知又要如何心凉。
“提拉米苏的味道不错。”说话间,他掌心里真气暗涌,纸团成了粉末。
陌影跪在桌前,讶然抬眸,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不是要查店铺吗?
他吃过提拉米苏?
提拉米苏昨儿早上销售一空,半点糕点沫子都没有剩下,他是怎么吃到的?
他垂眸,避开她疑惑地视线,继续看折子。
“你的糕点,值那个价。所以,凤颐刚刚已经无罪释放。”
“哦。”
“起来吧。”
她松了一口气,心咚咚咚咚地乱了节奏,整个人晕陶陶地站起身来,身姿不稳地一晃,就……跌了一下。
眼前一股冷风呼啸,她腰身就被稳稳地揽住,尚未抬头,头顶上就传来一声嗔怒,“怎连站都站不稳?”
她低着头,忙抬手按住太阳穴,凤眸俯视着他环在腰侧的手臂,狡黠地微闪。
“呃……许是这几日太累了,做提拉米苏的时候,那一整天,我就睡了两个时辰。”
“既然这么累,那店铺还是关了吧。”
“不要!那水晶墙可是我的那把凤椅才换来的呢!”她佯装头晕,额头便靠在了他的肩上。
“我再赐你一把凤椅就是了。”
简单的说完了惊天动地的决定,他的心却还是不踏实,忍不住拥紧她,难抑贪恋地埋首她颈窝,大口大口呼吸着她的芬芳,释放着心底的痛,只恨不能将她拆吃入腹……
他全然没有发现,自己已然中了美人计。
“惊宸和暖儿还好吗?”
伴随低哑的声音,他轻啃似地吻,落在她颈侧的脉搏上,滑到莹润的耳垂,灼热的气息,喷薄在娇嫩的肌肤上,染出了红晕……
脊背上,似有流火翻滚,她不由自主地抬手,环住他的腰际,忍不住羞恼于刚才装晕的那一晃。
“嗯,都好……父王每天教他们武功,惊宸都能和我过上几招了。”
脑子完全被他的热吻,被他隔着衣袍需索的魔掌掌控,她应得娇软无力。
“夜,其实……刚才……我很想对你说……我知道你很忙,所以不敢去打扰你……也知道父王和母亲身份敏感,前朝女王的女儿,是没有资格当皇贵妃的……希望你能原谅我不辞而别。”
他停下所有的动作,略松开她,大掌捧住了她满是歉疚与羞赧的脸儿。
“朕都明白……你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朕设想的。”
他一路行来,就是想找她回去,册封为皇后。
如今的天下已然不同,只是皇族,还是百里皇族,他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所以……也无法去杀了阻挠他册封皇后的太皇太后。
前来旧都的路上,他不但收到严怀景命金狐写的信,说暖儿生了病,还听说,太皇太后被她和凤颐打成重伤……
于是,他一落脚,就先去了南赢王府,没想到,百里尺素连那些摔得黏糊的提拉米苏都保存着。
他尝了两口,还是那么甜,甜得他每一根神经,每一根血脉,乃至整颗心,都不是他自己的了。
因为朝堂中所经历的算计,他已然无法改变怀疑的习惯。
但是,这女人,是陪他出生入死,为他生儿育女的——是最不该被怀疑的。
“陌影,你也原谅朕。”
听到这话,她忍不住抬头看他宝石般深邃剔透的绿眸。
他的宽容,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