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雷老爷出尔反尔？”王谷问道。
“那倒不是，我死后他确实免除了我家先前的债务，兑现了十两白银的承诺。”
“这不就好了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双方各取所需，各得其所。”沙聚成说道。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陆言之问道。
“我的妻子和女儿悲痛过后，打算搬离雷家村，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陆言之问道。
“没想到雷老爷却说，要是她们继续住在雷家村的话一切都好商量，假如她们执意要走，那他就要好好地跟她们算账了。”
“算什么账，他威胁她们了？”沙延祺问道。
“算的是钱账——他根本不用威胁。”
“钱账不是一笔勾销了吗，他还给了你们十两？”王谷问道。
“要算的不是这账。雷家村的佃户没有自家的房屋，都是租住雷老爷家的房子。他不让我们种菜，所收的粮食一律上缴，折合成钱银再发给我们。他也不让我们到外面去买东西，衣物、用具、工具……所有的东西都得去他那里买，价格又比外面贵得多。单拿看病这一项来说，村里的郎中就是雷老爷的外甥，大字识不了几个，更谈不上有什么医德医术，开药还净拣贵的开……”
“雷老爷算的都是哪些账？”陆言之问道。
“房租、各种赋税，还有各种巧立名目的收费……乱七八糟的全加在一块，十两银子根本就不够，想从那里搬出去完全不可能……”
“我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巧取豪夺。”陆勇说道。
“你们没钱建房子？”五姑娘问道。
“就算有钱雷老爷也不让我们自己建。”
“为什么不让建？”颜如问道。
“当然是为赚钱了。”沙聚成说道。
“都说安居乐业，没有安居，如何乐业？”王谷说道。
“没有房子，你们就彻底成了他的附属。”陆言之说道。
“不错。”
“你们就那么听他的？”沙延祺说道。
“不听行吗，地都是他家的。”
“干吗不逃离这儿？”五姑娘说道。
“一开始时意识不到，等越陷越深，就算想逃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陆言之说道。
“你怎么会欠雷老爷这么多钱，其它人也都一样吗？”陆勇问道。
“其它人的情况比我要好一些，不然去殉葬的也不会是我啊？都是佃户，按理说各家各户的情况都差不多，最大的不同、也最致命的就是灾病二事。小门小户的，就算是倒了点小霉都有可能被逼到家破人亡的地步，再说病，病不起，也死不起。若是灾病交加，凄苦可想而知。我母亲被牛所伤，后来连年疲病，直到凄惨死去，所花的医药费、丧葬费都是从雷老爷那里借的高利贷……”
“你所说的灾病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怪只怪你们人在屋檐下。”王谷叹道。
“那个姓雷的把你们的每一根头发都算计过了。”五姑娘说道。
“这不是为富不仁，而是为富不‘人’——不是人的‘人’！”沙延祺说道。
“哪个贪官要是有这么个助手，那才叫如虎添翼呢！”沙聚成说道。
“最残酷的事往往都是间接的，心计二字最可怕。”陆言之说道。
“你们也真是够可怜的，她们母女俩现在怎么样了？”颜如问道。
“她们现在雷家为婢。”
“你现在是鬼了，而且还是恶鬼，怎么不去救她们？”五姑娘说道。
“对啊，刚才见你的本事也不小啊。”沙聚成笑道。
“人鬼殊途，人气汇聚的地方我们鬼是不敢靠近的，就算能靠近也不敢久待，更别提插手人事了。”
“说的也是，要不然人反而成鬼的奴仆了。”陆勇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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