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听不懂他们的方言土话,但从对话中多少听到了有关建筑的几个词,于是劝西邨说,现在可以边读书边跟他爹学做风筝,等高中毕业了,就报考北京清华大学的建筑系,去当梁启超儿子梁思成的学生。她大哥就非常迷信和崇拜梁思成,而且认识梁思成,现在就在他带领的工程队里当规划设计员。如果西邨报考,由她大哥作伐,一定能被录取。
西邨对“梁”字有潜意识的反感,听到梁启超梁思成的名字马上就联想到老梁,连连摇手说:“不行!打死吾也不会拜姓梁的为师!”
徐雪森却放声大笑:“儿子,姓梁的好人多得很!你知道梁启超是什么人吗?亏你还是读书人呢!他是晚清轰动中国的名人呐!见过光绪皇帝,跟孙中山还是朋友咧!你能去做他儿子梁思成的学生,是你三生有幸!他当年也是名噪中华的才子,留过洋的!只怕是你磕破了头他都未必肯收你当徒弟!”
“大叔,不不,爹,您也知道梁启超梁思成?”海兰很诧异,惊奇地看着徐雪森。
“呵呵,当年吾在上海滩的茶馆里跑堂,什么新闻奇事听不到?吾如果年轻,有你哥哥这层关系——,都是酒话,真有些糊涂了。”徐雪森笑着打了自己一个嘴巴。“不过,西邨,海兰的话你可别当耳旁风,给吾好好地念书,三年后就考到北京去,去跟梁思成学本事。那是做大事闯天下的,那才不枉到这世上走一遭!”
萧师傅笑着接过话去:“对对,社长此话有道理,要学建筑就要拜名师大师。吾也听人说过,那个梁思成是专门研究和设计中西最有名的建筑的,你像那个在‘美丽间’的联合国大楼,几十丈高的洋楼呐,就是他跟西洋人一起造的。气魄大吧?吾们这些土瓦匠小木工想都不敢想,只会造鸡窠搭狗窝,不是洋火盒子样就是豆腐块的状,翻不出新花样!听说联合国一笔就给了他五十万英镑的奖金呐!”
“五十万是不真的,吾听说是十万美金。”徐雪森摇摇手,又朝西邨说:“儿子,你知道一个美金是多少钱吗?吾在上海是见到过的,当时在上海可以买到八只老母鸡。十万能买多少只鸡?八十万!八十万只鸡能换回多少砖、多少木头?你算算!”
海兰把嘴巴凑近西邨的耳朵:“听见了吧?考到北京来,就拜梁思成为师,你的理想不就实现了?”
西邨又闻到了一种异样的香,沁入心腑,令他忘乎所以。“爹,萧师傅,既然你们说得这么神乎其神,既能赚到钱,还能被别人尊重,吾还非要考到北京去,就拜梁思成当老师。海兰,凭吾的本事,也不用你大阿哥作什么伐,吾就不信他姓梁的是三头六臂的瞧不上吾。但是,吾学了建筑一定先给爹和娘造一幢最特殊最气派的大房子!”
暖屋酒筵上气氛热烈,大家都吃得很开心,也吃出了意外,扯上了西邨的未来。但是,谁也没把此事往深处想,只当茶馆里谈说新闻一样说过了之。
又经过一天的粉刷(本来工程量就不大,房子也很简陋,装上门窗、铺上阁板后,只是刷上一层石灰水而已),新西屋可以住人了。西邨把三妹和四妹的床铺搬到阁楼上,又让萧师傅用多余的木料做了两张简易床,一张放到阁楼上,另一张给二弟,让海兰也睡到阁楼上去。爹和娘则住在新西屋下层的后半间,他与二弟仍住老西屋,只是南北两间一人各占一间。空余东屋的前半间加中屋的客堂成了爹做鹞子的工场,东屋的后半间和新西屋的前半间做库房。这样的格局显得宽敞多了。娘说,几年内即使西邨要成亲而无力扩建新房也不用发愁了,可以把新西屋让出来,她与西邨爹再住回东屋去。
生活又归于平静和安详。白天,徐雪森随社员一起下田劳作,傍晚收工回家,铺开摊子劈竹、削篾、放样。西邨当爹的助手,断线、扎线、裁纸。海兰便好奇地坐在旁边观察,把玩做好的风筝(海兰总把鹞子叫作风筝)骨架。
因为白天无所事事,西邨就想带海兰出去玩玩。可是,在西村周边,最繁华的地方是西桥的街市,可用不了一刻钟就能把一横三竖四条街所有的店面逛个遍。村子周围到处是稻田菜地,家的北边是烧制砖瓦的窑厂,根本不是游逛参观的地方。最好的风景区算是村东北角的小树林了,但只不过是小树林而已,除了麻雀、喜鹊和一些不知名的鸟以外,再无可供欣赏的奇情异景了。家西边的“凤凰河”可不是城里的游泳池,不是女孩子玩耍的地方。
想到“凤凰河”,西邨便想到了它的母河——扬子江(长江)。对了,带海兰去看扬子江!既能欣赏扬子江的伟大还能到江边的芦苇滩里去抓小螃蟹,不但很有趣味还能改善伙食,海兰一定会感到很新奇会很乐意。当年小凤来到西村后,西邨就带她去过几次,也抓了很多很多的小螃蟹。这一晃好多年过去了,值得故地重游。
“海兰,想不想看扬子江?”西邨问海兰。
“扬子江?在哪儿?”海兰并没有表现出西邨想象中的兴奋。
“就是长江!想去吗?”西邨懊丧地又问一遍。
“啊,是长江啊?那是伟大的河,我国第一、世界第三的大河啊,去!我要带上画板去把它画下来!”海兰兴奋得拍起手来。“不过,远不远呀?怎么去?”
“不远的,你随吾出来,”西邨把海兰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