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别院。
时近黄昏,凉亭里,沈捷父子俩还在对弈,小颜氏头戴帷帽坐在沈捷一侧,一双美丽的凤眼却目不转睛地望着对面的儿子。
刚怀上他的时候,她第一个念头是不要他,不想替沈捷生儿育女,正房那边却传来孟氏有孕的消息,鬼使神差的,她想到了换了孩子的法子,念头一起便再也停不住。可是,虽然下了决心,好几次与沈捷虚与委蛇,她依然想过不生了,反反复复的,熬到了生产。
生的时候很痛苦,在她以为自己挺不下去的时候,她想到了死去的家人,想到了还在辽东的弟弟,想到了皇宫里孤苦无依的外甥,还想到了,她辛辛苦苦怀了快九个月的孩子。再恨,那都是她身上的肉,从第一次孕吐到他顽皮的踢脚,他陪了她无数个日夜。
孩子抱走时,她生出了不舍。
再后来,她看着他一天天长大,看着他眼睛越来越像她,像颜家的父亲兄长们,她对他的恨便一日日淡了,最后只剩下了期盼,盼着他健健康康的,盼着他能替她这个狠心的生母了了心愿。
她珍惜每次看到儿子的机会,但她必须走了,她恨沈捷,一晚都不想再陪他。
“天暗了,侯爷明日再考究世子棋艺吧。”见小丫鬟过来传饭,小颜氏笑着道。
沈捷正好落下最后一子,笑着打趣儿子:“应时这几日都神不守舍的,不就是一个谢家二姑娘吗?别怕,世上那么多好姑娘,这个不行就再找下一个,何必为了一个女人劳心伤神。”
儿子没告诉他结果,但他看得出来。
沈应时淡淡一笑,暂且都不想考虑婚事。
用过晚饭,沈捷与小颜氏并肩回了上房,沈捷站在屏风前脱衣服,一边看着梳妆台前的小颜氏,“后日就要回去了,明天你想去哪儿逛逛?”
在骊山住了半个月,再不回去,孟氏那里又要闹。
小颜氏揉揉额头,没什么精神般点了点头。
沈捷神色微变,快步走了过去,“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小颜氏摸了摸脖子,皱眉道:“晌午歇晌时不知被什么咬了一下,刚开始有点疼,我以为是蚊虫,涂了点消肿的膏药就没管,刚刚吃晚饭时又觉得痒了,你帮我看看,摸着好像没有起包啊。”
将长发都拨到一侧,歪头给他看。
沈捷低头,只看见一片白皙细腻的脖颈,仔细瞧瞧,除了被她按出来的微红指印,并没发现异样。但她不舒服,他就不放心,抬头唤丫鬟,命她去请带过来的郎中高先生。
“不用了。”小颜氏喊住丫鬟,无奈地朝沈捷笑了笑,“什么都没有就请郎中,我还没那么金贵,兴许只是这几天在山里吹风着了凉,睡一晚就好了,天都暗了,侯爷歇了吧,别折腾高先生了。”
她凤眼明亮,沈捷也觉得没什么大碍,便牵着她进了纱帐。
躺下了,抱着她玲珑有致的身子,沈捷呼吸渐重,大手在她背上乱动。
“我困了……”小颜氏往他怀里靠了靠,尾音轻软,有点撒娇的味道。
沈捷忍不住笑,亲亲她脸,柔声道:“好,今晚你好好休息,明晚咱们再来。”
小颜氏闭着眼睛,困倦地嗯了声。
两人相拥而眠,睡到半夜,沈捷忽的惊醒,听她真的再喊他,声音里带着难忍的痛苦,他顿时慌了,迅速起身点灯,先派丫鬟去请高先生,这才急匆匆赶回床边,却见床上的小颜氏面色发青,明显是中毒的症状!
“凝华!”
沈捷心瞬间沉到了谷底,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床边的,颤抖着伸出手握住她,“没事,凝华你等等,高先生马上就来了,你不会出事的!”
小颜氏痛苦地望着他,伸手要碰自己的脖子,“我痒……”
沈捷急忙攥住她手,他替她看,就见她同样发青的脖子上赫然多了几个刺目的疹子。这么多年她很少生病,突然这样,他心里害怕,眼睛发酸,却只能说些无用的话安慰她,她闭着眼睛,浑身发凉,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沈捷又慌又怕,扭头朝外面怒吼。
高先生得信儿后,连靴子都顾不得穿,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望闻问切,朝沈捷跪了下去,“侯爷,姨娘定是被毒虫所咬,致使身中奇毒,不知姨娘有没有看见那毒虫生的何样?”
小颜氏无力地朝他转了过去,沈捷抢着替她回道:“没看见,她是睡醒才觉得疼的,我当时就在她旁边,你既然知道是虫毒,难道不知是什么毒虫!”
他嗓门大,发了脾气,高先生心中惧怕,瑟瑟发抖,低头道:“恕老夫才疏学浅,真的分辨不出是何种毒,只能先熬药减缓毒性发作,侯爷还是即刻派人多请几位名医过来替姨娘诊治吧。”
“那你还不快去煎药!”一听说他配不出解药,沈捷暴怒,一脚踹了过去。
高先生狼狈地退了下去,退到院子里,见沈应时快步赶了过来。高先生简单说了姨娘的病情,不敢耽搁,急着去煎药了。
生母中了奇毒,沈应时如临深渊,但他不能进去,只能先派丫鬟进去通传。
“侯爷,世子听闻姨娘病了,过来询问,现就在外面。”小丫鬟低着头回禀道。
沈捷看向奄奄一息的小颜氏。
小颜氏终于睁开了眼睛,摸摸脖子,再摸摸脸,潸然泪下,“侯爷答应我,如果我治不好,不管我是昏迷不醒还是……死了,都不要让应时见我,不要让他知道真相,我不配当他的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