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茁侧目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别失了分寸。
柳月不好意思低下头,把一个背靠软垫抱在怀里,小声道:“四小姐,您看这上面的苏绣,竟是一寸百银的双面绣。”
经这么一提醒,赵小茁细细看了眼,才发现软垫上的锦缎是内面,因为暗纹又加之天色已晚,不仔细看难以发觉。苏绣,她刚入府时听请来的女先生说过一次,双面绣是最高绣法之一,讲究的是只绣一面,却有两面图。
只是这家炫耀未免太直接。故意用反面装饰,不明摆告诉人家这是双面绣吗。
赵小茁不由失笑,叫柳月把软垫放了回去。
柳月多少有些舍不得,摸了摸那刺绣,还是放回原处。
下车时,赵小茁小声对柳月道:“你可记住,东西再好,它也不过其途。”
柳月知道这是告诫,低低应了声是,就扶着赵小茁跟着一行人鱼贯进了大宅子。
宅子并没有想象中大得离谱,是个标准的三进三出的四合院,但从姓年的男子和太太的谈话中,得知这不过是家中置业之一,真正的府邸在沧州城内最繁华的地段。要不是因为此处铺面账目问题,太太未必能碰到他,更谈不上一行人能住上舒适的宅院。
说来还是好运了。
等一行人安排妥当,吃过晚膳后,已近戌时三刻。
就在柳月和碧桃对着屋内陈设啧啧称赞时,吴娘却一脸平静劝赵小茁早些休息。
“说不定明儿就要走了。”
“为何?太太不是要住两天吗?”
吴娘神秘一笑:“晚些再告诉四小姐。”
竟然还有隐情?
赵小茁打发走了屋里其他人,有些好奇道:“吴娘现在可以说了吧。”
吴娘喝了口热茶,淡淡道:“老奴说了,四小姐只当听个故事就完事了。”
赵小茁点点头:“吴娘说便是。”
吴娘抿了抿嘴,犹豫了会,道:“这年掌柜和太太可是旧相识。当初和老爷是同窗,说来还是先认识太太的,因为出生商户,和太太门不当户不对,便没了这份姻缘。只是等老爷大婚之时,才知道原来老爷娶得是太太。”
真是一段狗血不能再狗血的故事,赵小茁扶额,问道:“那爹爹他不知道吗?”
吴娘笑道:“怎会不知道,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小姐以为老爷能有坐到今天的位置,年掌柜没出过力吗?”
还有这茬?赵小茁瞪大了眼睛,小声道:“明明年掌柜方才见到太太说是受了爹爹的恩惠,难道不是吗?”
吴娘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年家出生商户虽没有身份地位,但也富甲一方。老爷刚上任那会,年掌柜隔三差五就往府里跑,渐渐老爷手上一些私权也都交予他去做,只是年掌柜当时不知犯什么糊涂,竟想走贩私盐……要不是老爷即使出面把整件事压了下来,只怕他年家早没这个儿子了。”
“所以之后他和爹爹就断了来往?”
“也不算断,只是来往少了许多。五年前,年掌柜家业发展到京城去了,这才搬家到沧州,一来离京城较近,二来他也方便顾及到省城的生意。离得远了,自然关系就淡了许多。”
事情八卦到这里,赵小茁也没什么兴趣听下去,只笑着回了句:“没想到吴娘知道真多。”
谁知,吴娘叹了口气,神色一黯:“其实不瞒四小姐,若没有太太,只怕二姨娘早成了当家主母。”
赵小茁饶有兴趣“哦”了一声,从前吴娘鲜少提及二姨娘和二小姐,既然今天主动提起,怎能不勾起她的好奇心。
“那为什么没成呢?”
吴娘讪讪一笑:“只怪二姨娘出生不好,虽生在官宦人家,但是庶出。王老太爷是好脸面的人,说什么都不同意娶个庶出做正室,是老爷坚持二姨娘才进了门。太太也是因为这个心里一直膈应。”
赵小茁恍然,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二姨娘先嫁进王府的?太太是后娶的?”
吴娘点头,不置可否。
“只可惜啊,二姨娘身子本就弱,后来一直被太太压得抬不起头,好不容易有了二小姐,竟然就比大小姐晚生三天。”说到这,吴娘不由捏紧了拳头,“若是二姨娘生的是大姑娘,就算庶出,长幼有序,想必太太也会收敛些。”
可赵小茁并这样认为,嫡庶有别,古往今来都是如此。凭什么庶出的大小姐就比得过嫡出的二小姐?红楼梦里的元春不就是庶出的老大,结果还不是被府里人整天欺负。
不过想归想,她并未说出口,吴娘虽说是下人,可对于她算是府里最亲近的人,又何必去踩人家雷区?
一夜过去。
确如吴娘所预料的,第二天隅中,太太就招呼一行人上了船。
临行前,年掌柜拿出一封信交由太太:“您只管放心过去,沧州的码头我留了两个自家的船位给您。客栈那边我连夜叫人过去打招呼了,您只管拿着我的信笺去找福旺的丁掌柜,他是个实诚人,会打点好一切。望太太一路顺风。”
太太微微含额,叫尹翠收了信笺,就转身上船。
年掌柜背手目送,只是那眼底,好似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