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那人到来之前,茱莉亚的生活,死水无澜。

她日夜徜徉在这地狱里,只知道自己得活下去,却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活着。

她唯一记得的,就是这名字:茱莉亚。

没有姓氏。

有人曾经这样叫她,声音低沉阴冷,充满轻蔑。她听见这呼唤,不知何故,一时间愤怒得不能自控,想要跳起来反击,这才发觉自己手上脚上,全都是重重铁镣!

在几近崩溃的边缘,茱莉亚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只有老爹苍老疲倦的面容:“……又做噩梦了?”

茱莉亚翻身坐起,扶额轻轻叹息。

从意识苏醒那天起,茱莉亚就跟着老爹,在这人间鬼蜮里挣扎谋生,她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也不知要到何处去。

人类在2015年遭遇了灭顶之灾:由一种不起眼的病毒引起尸变,活人迅速被感染,变成丧尸。全球各国政府启动了种种预案,想尽一切办法,投入了庞大的财力物力和兵力,最终,“成功”将病毒扩散到各大陆板块,以至五大洲无一幸免。

2015年九月,全球宣布戒严,并且无条件允许所有公民配枪。

2016年,“政府”这个概念从公众视线里消失,随之消失的是世界各大媒体。

2017年,各地民众自行建立的“防御公所”挨个儿崩坏,如多米诺骨牌,一个接一个倒在了海潮样的丧尸面前。

2018年,无线电中断。

不知是通讯设备损坏还是电源缺乏,又或者通讯方终于绝望(也可能变成了丧尸),自18年那个黑漆漆的夏夜之后,茱莉亚的那架无线电,再没有发出过一点人的声音——明明八个月之前,那些爱开玩笑的汉子们,还在未知的那端互相打趣道,这是星巴克仅有的一个“不打算开新分店的年份”。

然后,他们就悄寂无声了,如同从没出现过那样令人绝望。

再往后,茱莉亚只好扔掉无线电,和老爹开始了在这个荒废的星球上,艰难跋涉的旅程。

时间的记载停了下来,日子过得越来越模糊,精确的日历已经丧失作用,只能勉强辨认四季。茱莉亚和老爹的谋生之路,主要依靠大自然的恢复,他们采摘野果,猎飞禽和小型哺乳动物,在废弃的居民楼里寻找可以穿的衣服和盐……他们生命中最大的威胁,来自那群可怖的丧尸。

极少数时候,茱莉亚会把它们当成朋友,因为她太寂寞。而它们依旧穿着死亡时的衣服,依旧直立行走。可是绝大多数时间,她却能清醒地避开它们。

只要看见它们的脸孔,你就不可能对它们产生人类的温情:那些烂掉半边的脸,那些牙床森森露出、已然发黑的脸,那些半颗眼珠挂在外头的脸……

数量少时,她会杀它们,数量多了茱莉亚就会躲。她只想谋生,她不是丧尸猎人。

五年过去了,外界情况没有丝毫改变,世界越来越安静,丧尸的数量没有明显增长,可能它们已经捕获不到活人了。

又是一个秋日清晨,雾散,茱莉亚离开家,带上弓箭刀刃出了门。

这是她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做的工作:捕猎,以及去曾经的人类居住区搜寻可利用之物。今天的目标是,前方树林之后的那片社区。

树林繁茂,五年前它只是一个公园,植物的力量是强大的,没有人类的妨碍,它们疯狂扩张,陈旧的水泥早就阻挡不了它们,眼下此处已俨然是一座小型原始森林了。

动物们开始出没其间,茱莉亚曾亲见一头北极熊觅食。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刚看见北极熊时她大吃一惊,心想无论如何也不该有这种动物呀!这是长江中下游了,北极熊这万里之外的玩意儿,怎么会在这儿出没?

当时她惊慌失措跑回去,将此事告诉了老爹。

老爹告诉她,亚洲最著名的动物园就在这个城市的郊区,虽然公共汽车已经停开,可北极熊也能自己寻摸到市区来。老爹说,想必笼子终于被击溃,动物们都逃掉了。

不过茱莉亚却认为,是饲养员在最后关头,以悲悯之心打开了牢门。

那头北极熊最终去了哪里,茱莉亚不清楚,后来她再没见过它,惊鸿一瞥中,它狂奔着冲进了黑洞洞的地铁入口。斑驳的黑红两色地铁标识下,庞大的雪白身影就此烙印在茱莉亚的视网膜上,令她觉得莫名悲哀。

那个定格,也许可以命名为:“世界末日”。

今天天气有点寒,大概到霜降了。白雾散去的林间静悄悄的,茱莉亚小心翼翼踩着脚下枯枝,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动静。

丧尸们爱集群,并且它们的耳朵都很灵敏,大声说话,大笑,拍手……这等等寻常举动,往往能够导致死亡的结果:当它们成百上千蜂拥而至,除了希望自己多长两条腿以外,你不会有别的愿望。

有只野兔从茱莉亚身边飞速奔过去,她停了停脚,就在这时候,她听见了强烈的喘息声!

有身影踉跄着奔过去!

隔着树影,茱莉亚能看见那衣着破烂的姿态,是个丧尸?它怎么跑那么快?

不对!

很快茱莉亚就发觉,在那奔跑的身影后面,跟着五六个丧尸,它们发出尖锐的嚎叫,跌跌撞撞向那个身影奔去……

难道说,是个活人?!

不管是什么,此刻丧尸距离茱莉亚不到三米,就算她想逃也没可能了,想及此,茱莉亚不再考虑,她飞快拔出弯刀,从侧面接近,一刀砍断了一个丧尸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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