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长安是被一阵雷声惊醒的。
她睁开眼,记忆还停留在喝完毒药后的剧痛中,感觉五脏六腑被人拧在一起,用力揉搓挤裂,然后再用那细细的竹签扎在上面,扎得密密麻麻,随后又由上而下滑动扎在上面的竹签……紧接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窒息感。
想到这儿,她猛吸一口气,记忆中的不适感顿时荡然无存,身体似乎没有任何异常,呼吸顺畅,不觉得冰冷刺骨,不觉得饿,不觉得像在做梦。
屋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熏香味。她记得小的时候,母妃担心她夜间睡不安稳,常让宫女在睡前燃一支安神香。此刻自己闻到的似乎正是那个安神香的味道。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手,用力掐这自己的脸。
疼。
恍惚中,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盖的是绣有金盏菊图纹的织锦缎蚕丝被,伸手捏了捏软和的被子,很舒服的触感,又去触摸床前镶金丝绣雀鸟的帐幔,绸缎的轻柔触感在指尖曼延至心底,真实到令她恍惚。
她用手肘撑起身子,低头发现连枕头也是曾经用过的云锦枕。上好的云锦布,绣着蝶恋花的仕女图,里面填满了安神的药草。而往里一点,又摆着一个不大的玉枕。
借着帘子外微弱的烛火,郭长安能看到玉枕的枕面上刻着一株折纸花,花是那年宫里最爱的芙蓉。
郭长安记得自己十岁那一年的生日,父皇赏了她一个玉枕,每到夏日,她就枕着那个玉枕睡觉,因为太喜欢,哪怕是天冷的时候,她也会把玉枕放在床边。
没死?没喝毒酒?活着?
亦或是从前那些全都是梦?
带着满腹的疑问,她撩起帐幔,映入眼眸的是曾经最熟悉的画面。
大宫女紫穗趴在离床不远的软榻上安睡,软榻紧挨着一个大大的烛台,上面只余一盏灯亮着。烛光并不明亮,但足以让长安看清床外的一切。在烛光的照耀下,寝殿显得安谧祥和。
这一切都和多年前一模一样,连气味都没有变半分。
郭长安看着眼前真实得近乎不真实的画面,久久没回过神,直到手臂麻了,才又躺回去。她躺在床上,闭了一会眼,等再次睁开眼,发现一切都还在。
仿佛从前的那些痛苦的记忆真的只是一场梦。
终于鼓起勇气掀开被子,她却看到了自己明显缩小的身体,也看到了摆在床前的小鞋子。
宫里绣娘的手法总是这么精妙,看到第一眼差点以为鞋子上的绣的蝴蝶是真的。
如果没记错,她是十二岁的特别钟爱蝴蝶,她的衣裙鞋子甚至首饰,都偏爱蝴蝶造型。那时见到父皇,还曾央求父皇以后把她未来的府邸赐名为蝴蝶谷,为此还被二姐嘲笑,说她年纪小,就爱这些花里胡哨的名字。
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再次用力掐自己,这回掐的是胳膊。大约是用的力气太大,这一次的感觉比刚才捏耳朵的还疼。
这时,又响起一阵雷声,惊醒了宫女紫穗。
紫穗一抬头就看到七公主傻傻地坐在床边,急忙走过去,替她披上狐裘小披风,说:“公主您醒了怎么不叫奴婢,是不是雷声把您惊醒了?这雷声可真是有些吓人。”见公主发愣不吭声,她继续碎碎念叨着说,“今日是二月二,正巧也赶上了惊蛰时节。今年的春雷倒是来得准时,往年总是要等到三月里头方会听见打雷。”
郭长安抬头,怔怔地看着紫穗。
紫穗见她仍旧一脸茫然之色,以为她还没醒,便笑着说:“公主您莫不是还在梦靥中未清醒?”
“紫穗……”郭长安张了张嘴,却一时间不知道和她说什么。
“公主?”
郭长安撇过脸,不敢去看紫穗的眼睛,问道:“紫穗,现在是几时了?”沉稳平和的语调,特别不衬她此时此刻尚带孩子音色的嗓子。
紫穗看着表情异样的公主,用力眨了眨眼,猜测道:“应该是卯时。”
郭长安低下头,目光落在床边悬着的那双小脚上,吩咐紫穗:“伺候我更衣。”
紫穗被她的话吓了一跳,伸手试了试公主的额头,道:“公主,这时辰还早,依奴婢看,公主你还是……”
郭长安露出一丝浅笑,不着痕迹地掩饰内心的不安,缓缓道:“方才是做了个噩梦,想母妃了。伺候我更衣洗漱,今日我想早些去给母妃请安。”
紫穗只得走到门口,唤来宫女准备洗漱用品。
郭长安端坐在铜镜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努力回忆奇迹死前的一幕,发现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唯一奇怪的大概是卫珩那一句快去叫太医。不过再细想,又觉得没什么奇怪,毕竟卫珩前一句也解释了原因。
他只是知道她怀孕了所以才会怜悯她。
宫中少女的发髻还是比较简单的,紫穗却因为担心扯到她的头发,梳头的动作异常轻柔。紫穗身为郭长安的贴身大宫女,十分清楚郭长安的喜好,不对,应该说是那个时候的喜好。
她哪里知道如今这具身体里的七公主已不是从前的七公主。
连郭长安自己都还没完全回过神。
“公主,今日要戴这株碧玉翡翠的蝴蝶步摇还是那个宝蓝色的孔雀翎步摇?”
两个步摇,形状稍有差异而已,但都是蓝色的,只不过蓝的程度各有不同,碧玉翡翠更偏绿,上面点缀着珍珠;孔雀翎则更偏蓝,以紫色为头,镶嵌黄金边,中间以墨玉为装饰,颇似孔雀开屏时尾巴上的点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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