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关略带唐惊程从腾冲直接入境去帕敢。
帕敢还是老样子,依旧贫穷依旧脏乱。
只是矿区面积似乎又扩大了,随处可见载着石头的卡车穿梭在小路上,颠簸不平,扬起一片黄色飞尘。
雾都河两岸丘壑起伏,成片大大小小的房屋和窝棚散落在绿树葱笼的山腰上。
唐惊程带关略去看了当年那个玉器市场,值得庆幸的是那里总算有了些变化。
原本随处摊在路边卖的小摊子已经不见了,用简易石明瓦搭起来的棚子也已经被一栋宽长的平房所替代,里面用隔板隔成一间间小商铺,统一出租给商户,大多卖石料,半成品和已经雕好的玉器饰物。
云南那边也有许多玉石商人直接来这边淘买石料和玉器。
唐惊程带关略穿过那片闷热嘈杂的平房。
“带你去看看当时爆炸的地方?”
关略捏了捏她的手指:“行,去看看。”
两人从平房的后门出去,那间机房还在,外墙重新粉刷了一遍,但因为长年暴晒,粉刷的地方大面积剥落,里面明显被烧黑的痕迹就露了出来。
唐惊程指了指她左手边的位置:“我记得这里有棵树。”
如今树没了,原来种树的地方装了一根电线杆。
“还有那边,那边是一栋二层楼房,当时狙击手就是躲在那栋楼的二楼朝我开枪!”
关略一时无言。
烈日当下,他只觉得手指寒凉,轻轻碰了碰唐惊程的指尖,唐惊程转过身来,笑一声:“不过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关略的手指便舒展开来,带着掌腹里的薄茧。将唐惊程的手包裹起来。
日落之时,唐惊程带关略去了最后一个地方。
“在上面,要爬一段路。”
她徒步而上。
关略跟在身后,也不问她要去哪里,好在山里树荫厚重,倒不觉得太热。
两人爬了大概二十分钟,前面是一块开阔的空地,空地有些起伏,像个小山丘,山丘之上遍地都是鲜艳的百日红。
“到了,就这里!”
唐惊程停了下来。
百日红随风摇晃,中间拢着一座孤坟。
唐惊程走过去,跪在坟前磕了一个头,又将关略拉近:“你也拜一下,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关略身子晃了晃,碑身是块劈开的柚木,平滑的那边截面朝着他们,上面用黑色墨水简单地写了三个字
----“唐惊程”!
“她叫尼拉,当时是她冲过去推了我一把。”
子弹没能打到唐惊程身上,擦过她的发迹射穿对面的柴油桶。
“后来你们在现场发现的那具焦尸也是她。”
更巧的是当时尼拉也怀了四个月的身孕,而且身形和唐惊程差不多,所以这事怎么想都是老天在帮她。
“仔细算来她应该救了我两次!”
唐惊程的声音淡淡,关略双膝跪下,撑着地面认真地磕了三个头。
离去之时土丘上开始起风,风吹起大片百日红,像是鲜艳的花海,海浪翻腾,像是那个女孩在说话。
“你叫尼拉对不对?”
“尼拉……尼拉……”
“是不是很好看?这是蓝钻,里面一共镶了四颗,送给我的那个人说蓝钻代表海洋,浩瀚辽阔。”
“尼拉,钻石是这世上最坚固的东西,而蓝色代表希望,我现在把它送给你。”
“尼拉,你要像这钻石一样坚强。”
……
当晚两人入住玉都宾馆。
唐惊程洗完澡站在窗口看远方,群山林立,有成群的矿工黑头污脸地从矿洞里出来,头顶帽子上的矿灯硕亮,照着前方。成群结队不知要去往哪片窝棚,可挖土机和卡车的轰鸣声还在继续。
这里仍然是那些统治者的天堂,多少淘玉者怀揣着一夜暴富的梦想来到这里,又有多少贫贱的生命在这里被人碾压埋葬!
关略见唐惊程站在窗口久久不动,走过去搂了搂她的肩膀。
“又在看星星?”
她苦笑摇头:“没有。”
夜空辽远,却是黑沉一片。
很奇怪,唐惊程似乎在帕敢没有见过星星。
帕敢太乱,关略只准唐惊程逗留一日,第二天一大早便坐车去密支那。
去密支那的路上唐惊程给齐峥打了电话,可他没有接,直到中午的时候才给她回过来。
唐惊程在电话里提出见一面,毕竟也好久没见了,她也难得来一趟缅甸。
关略在旁边也听不见齐峥在电话那头说什么。只知道唐惊程的表情越来越凉,最后咬了咬手指:“那你还是先办正事吧,回头等空了见!”
她明显落寞地挂掉了齐峥的电话。
关略侧身看她一眼,她脸色有些难看。
“那个医生?”
“嗯。”
“没工夫见你?”
唐惊程用手扶着后腰换了个坐姿,好一会儿,才说:“他在跟当地政府谈判。”
“什么意思?”
“当地政府不满他们救助若开邦的罗兴亚回教族,所以强令禁止他们再在当地提供服务,甚至要采取武力驱逐。”
唐惊程不能理解那些人的做法,齐峥也不理解,原本无国界医生的服务宗旨便是不分种族,宗教和其他因素,他们秉着人道主义精神服务这世上所有需要救助的人,所以齐峥才要与政府谈判。不然若开邦当地数以万计的艾滋病人和肺结核患者怎么办?
他们还等着药物和医生去救治。
唐惊程将头靠到关略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