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朔驾着明月的战车,握着华贵的缰绳,深深地凝望着那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皇子,不愿意离去。自从发觉了卫渊的真实身份后,他的心头便被一阵狂喜所充斥着,这数千年来隐忍的思念像是在春日里疯长的种子,迅速地蔓生出枝桠,紧紧地将他的心勒住了。
他的心疼的厉害。望朔垂下眼睛,苍白的手紧紧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他活了万载千年,看过了无数桑田沧海,但是即至此刻他才惊讶地发现,原来欣喜之极的感觉,竟也是这般心如刀绞,与撕心裂肺的痛苦无甚区别。
“卫渊……卫渊……”
他笑着,轻轻念着他转世后的名字。仅仅是这两个字,便再一次令他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终于,我们不必再对立了……”
……………………
他十六岁那年的中秋宴后,卫渊梦到了一个人。
一袭墨蓝色的长袍如若月明星稀时夜空的颜色,他站在一片明亮的月光之中。那人的骨架十分高挑,因此身影在那片月光中,竟然显得十分纤细,仿佛很快就要融化在这一片月光之中。
那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也并不和自己交流,只是远远地看着自己——其实卫渊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不是在注视着自己,因为他身后的月光太过明亮,令他看不清那人的眼睛。但是,那人总是面对着他站立着,嘴角也总是挂着若即若离的微笑。
那个人的笑容总是能让卫渊感到无来由的欣喜,仿佛能看到这个人笑,就是倾尽天下的一切,他也再所不惜。但是感到欣喜的时候,他的心也会无来由地抽痛,令他痛苦难当,就算是呼吸都很困难。
剧烈的疼痛令他皱眉,手指狠狠地抓住自己胸口的部分,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自己的手中剧烈而不规律地跳动着。见状,那道墨蓝色的身影缓缓向自己走来,他的身周依旧围绕着月光,所以,即使那蓝衣人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卫渊依旧看不清他的脸。
“你似乎过的很快乐。”
那人的声音低沉的像是半睡半醒之际的人听见的枕边人的耳语。卫渊不知道他是说自己一直以来作为易国的储君很快乐,还是此刻在梦中很快乐。他头脑昏昏沉沉的,并不作答,恍惚间,只见那人伸出手,抬起了自己的脸,似是在细细地端详他的容颜。他的指尖反复擦过了卫渊眼角的那道柳叶一样的痕迹,最终,他自言自语地叹息道:
“我很想和你再待一会,但是我也有职责在身。现在曙色已暝,我必须要离去。因此,后会有期了……”
他放下了手。当那玉石一般冰凉的手指离开了他的脸时,卫渊总算是回过了神,道:“我……我要怎样才能见到你?你到底是谁?”
“我叫沈如夜,皇子殿下。”蓝衣人说道,“你无需找我。你想要见我时,我会在你的梦境之中与你相会的。”
……
多少次,羲和站在东方的天门前,远远望着那一片黑夜,只见望朔的战车在黑色的夜幕中划出了明亮的轨迹,然后降落在她的面前。每当重新回归天庭的时候,望朔的脸上总是十分安然的,平静之极像是一潭沉沉的死水。以至于今日,当她看见自己的弟弟破天荒地笑着向自己挥手时,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距离望朔上次笑得这么开心,已经过去了漫长的岁月。但是上次见到他露出这样发自内心的笑意时,又是什么时候呢?——是了,是那日她悄悄潜入寒冰雪狱时,望朔正在和那个一袭黑衣、浑身散发着阴煞之气的男人对话时,便也是这样的神色。羲和当时是很惊讶的,她在望朔的脸上看到过fēng_liú不羁的浅笑,玩世不恭的讽笑,却没有见过那样……纯粹的笑容。
在她愣神的空档,望朔的战车已经落在了天门洁白无瑕却又冰冷刺骨的玉石台上。羲和回过神,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辛苦你了。”
“不辛苦。”望朔笑得开心。他上前两步,握住了她的手,连声线里都是满满的笑意,“他转世了。我见到他了……他转世了……他转世了……”
羲和又怎么能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呢?换而言之,除了魔主,又有谁能让望朔如此开心呢?
“好,好……我知道了。”羲和笑着。
“他转世了,便不用再背负从前的那些罪孽了。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了……”
羲和微笑着颔首。望朔对她又说了几句关照地话后,就步伐轻快地离开了。羲和望着他的背影许久,直到一旁的值日天兵催促她动身时,她才登上了华丽的鎏金战车。她紧紧握住缰绳,那金色的绳索几乎镶嵌入了肌肤——
就算重渊转世为人,一切也无法重新开始。魔主曾经宁愿打破六界格局、重塑天道的执念是如此的深重。就算他曾经在奈何桥上饮下了孟婆汤,那又怎样呢?记忆可以消除,但是这样的执念会跟随他轮回转生。它影响了他的前世,也同样会影响他的今生!
…………
卫渊醒来后,只当自己做了个荒唐的梦。但是那梦里的主角却给他了一种太过熟悉的感觉,好像自己已经和他相知多年。一开始,他虽然有些不以为然,但是好歹把这件事情挂记在了心上。但是没过多久,繁忙的国事就让他把那人抛之脑后。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沈如夜却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梦中,因此卫渊便更确信自己的梦境不过是自己内心的臆想。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