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光影那厢忽然冷不丁说了句:“停车。”
他的嗓音本来就男性化十足,现在更多了几分萧肃杀气,李离吓得手一抖,下意识脚踩制动,猛地刹住。
后面的司机破口大骂。
李离回神,心说马路中间停什么车,嘴里道:“是不是我刚才压线了,不会被照相了吧?”
她侧脸瞧过去,才发现王光影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街边一家夜总会,不知是瞧见了什么。
“……怎么了?”
他一言不发直接下去,又砰地一声甩上车门。
李离摸不着头脑,却没来由地隐隐担心,犹豫了一会,开到前面找了个空位靠边,下车找人。
那家夜店外表气派装潢奢华,里间格局弯弯绕绕,李离进去转了一圈,才瞧见王光影。
他正待在角落里抽烟,有女孩过来送酒,顺便搭讪,他当作没听见。好几次,送酒的女孩都是同一人,但是他没注意,反正是个人就对了,管它男人女人是猫是狗。
进来这个地方,他的各种情绪全被一种欲念埋葬了,它像源源不断的细密沙土,埋葬了一切。
这使他看上去有一种危险的诱惑力,他和众人一起醉生梦死,却又与世隔绝。
那女孩似乎习以为常,才转过身就垮下一张脸,吧台跟前坐着个年轻男人,看样子跟她相熟,调笑:“又犯贱了,碰了这么多回钉子还发骚。”
女孩道:“你懂个屁,这种高难度级别的,一旦攻克更有成就感,”她托着腮帮子不远不近地瞧过去,“你看他那身衣服,再看他衣服下那身腱子肉,不是你们这种小白脸能比的。”
小年轻表示不屑,撇嘴道:“直接说你就是欠……”
女孩一瞪眼:“滚!”
李离打断他俩,要了瓶不含酒精的饮料,打断他俩:“请问……他经常来这里?”
女孩听见她问,神情有些防备,喝着酒不答话。
年轻男人却故意唱反调,热情开口:“是啊,这几个月,不,有大半年了,他经常来,来了也不理人,就一个人喝闷酒,”又故意问,“他是你男人啊?我看你男人头发都白了,年纪也不小了吧,这么喝法真不行,老人家扛不住,赶紧领回去好好劝劝。”
女孩拍他一下:“你说谁老呢?”
小年轻有些怒了:“我说她男人,你激动什么?”
李离听见“大半年”三个字不觉微怔,忽然想明白过来,多半是王翦生前常来这里,所以当爹的也时不时的过来吊唁。
她叹一口气,走过去,把王光影桌上的酒瓶挪远了些,可是到了跟前,又不忍说。
王光影瞧她一眼,果然懒得搭理,自顾自地拿起酒杯一口喝尽,搁回桌上,瓶子捞过来再倒满,来来去去没多久,桌上又多了两只空酒瓶。他酒量不错,喝掉三四瓶也不见醉意,只面上略有些红,过了一会,他似乎喝痛快了,随意摸出几张纸币扔桌上,起身往外走。
迎面撞到一人。
那人醉意更浓,几乎站立不稳。
王光影正眼也不瞧,一拳便往人脸上招呼过去,李离吓了一跳,想要去拦,被他一把推开。
紧跟着又是第二拳,第三拳,落处有声,四周哗然。
那人鼻口流血,捂着脸趴桌上,连声惨嚎,过了一会儿勉强抬头看他,一看之下就愣在那里。
旁人忙扯开他俩:“多大的事,不小心撞到了,怎么能乱打人?”
王光影微眯着眼,模样有些醺然,伸手一把揪住桌上那人的衣领,迫他站起来,又仔细打量他的脸,才道:“原来是尚兄,我还以为是哪个走路不长眼的小混蛋,抱歉抱歉……”
尚淳适才被他勒得几乎喘不过气,酒醒大半,又惊又怒,脸上火辣辣地痛,他自度如今身份不同,对方也不是无名小卒,一时心里顾忌,就连发作也怕人闲话,手里抓了个烟灰缸硬是砸不去。
旁人问要不要报警,尚淳面色铁青,狠狠盯住王光影,犹豫再犹豫,才一抹嘴角不甘心道:“熟人,喝多了,误会。”
王光影笑起来,嘴里刁着烟,随手拍拍尚淳的肩。
尚淳隔开他的手,摇摇晃晃抬脚就走,不防又瞧见李离,心里更加诧异,走出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使劲打量他俩。
李离一颗心还在砰砰乱跳没放稳当,这会儿更加悬得老高,不由自主地往王光影身后站了站,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
在以往没人照应的时候,她会强装硬气,并以此沾沾自喜,可是现在却觉得,不必伪装的女人才更幸福。
男性的臂膀肌肉贲张,蕴藏力道,拳头仍然紧握,他似乎正极力克制着,而这种克制使他感到屈辱。
不知是想阻止还是抚慰,她手指滑落,轻轻覆上他坚硬的掌骨,感觉它逐渐地稍许地放松。
人群散去。
李离跟着王光影往外走,一路上了车,他仍不开口,直到车子停在临海别墅的院子门口,才说一句:“晚了,你快回去,”顿一顿,又道,“刚才吓着你了。”
想起先前一幕,李离就心惊肉跳,借着路灯光看向他,正踌躇着想问,却听见手机响,王光影掏出来看一眼,下车去接了。
李离靠在椅背上歇了口气,等人进了院子,才发动汽车,走出没多远,瞄见他的外套仍搭在椅背上,伸手一摸,衣服仍是半湿,想着回去打理干净了再还给他,又去翻口袋,摸出一串钥匙,没多想,调头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