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日不轻易哭,只要哭起来,那是山崩地裂海枯石烂,那是任何人都拦不住的。那年我刚二百五十岁,红狐狸二姐抢走婆婆刚为我做的新衣裳,我那时打不过她,就跑去她们狐狸土豪宅张着大嘴嚎丧。路过的喜鹊惊叹着跟我打招呼,说我整整哭了两天**嗓子一点都不哑,要不要加入它们喜鹊合唱团。我根本没鸟那只鸟,一直兢兢业业堵在狐狸宽阔的大宅门口呜呼哀哉地报丧……再我哭得天昏地暗头晕眼花之时,狐狸二姐家宏伟壮观的围墙轰得一声倒塌了。从那时起,毫无存在感的我才被大家慢慢熟识。
当我想起小时候那些壮举,酝酿了下情绪,刚要努力挤出几滴眼泪来,凫苍劈了狂风掌出来,啪地一声,竹舍的结界被撞出个大窟窿,我刚酝酿的情绪被生生震回去。
“你快去找那只塤,这里我顶着。”凫苍一边捏着鼻子冲我吼,一边使劲掐自个胳膊,争取掐出点眼泪来。木槿儿也在蝴蝶群间挥着宽大的绣袍舞得很卖力。
真是不容易,这些个扑棱蛾子比那些妖魔鬼怪要难缠很多。我趁机连飞带撞地冲进竹舍,余光瞥了一眼,凫苍应该是没掐出眼泪来,眼下正用真气抵挡嗜血蝶的进攻。
竹屋内干净整洁纤尘不染,保存相当新鲜的余尘道长的尸身闭眼盘坐在竹席上,双手间捧着一张颜色灿烂一看就能买上好价钱的豹皮。竹席一角静静躺着那只镶嵌红豆的陶塤。
时光荏苒,陶塤上的红豆鲜艳饱满,一如当年景灏亲手交到木槿儿手中时,那般夺目如初。
我将这相思之物揣进怀里,顺手捅了下余尘道长鲜鲜的尸身,岂料,当我手指触碰到尸身那一瞬,鲜嫩尸身如流沙般碎裂,最后如烟雾般消散,不消片刻竟什么都没留下。
这什么邪术,如此环保。朝廷可以大力推行一下,省去土葬火葬和水葬,节约土地资源和劳动力还能净化空气。
只是,余尘道长我不是故意毁你尸体,我赔不起你也不要来找我,思虑到这一层,我踉踉跄跄奔出竹舍。
臭气熏天的竹院间,凫苍以及木槿儿依旧同大群嗜血蝶纠缠得热闹,只是木槿儿身边多了一只巨型乌鸦。
想必那只乌鸦挣掉了凫苍的仙绳,从马厩里钻出来,再拼出个风火轮的速度赶来助木槿儿。
谁能想到,这只乌鸦生前是一位凌驾于人间的傲娇帝王,思及此,我眼里浮出点水花,这让翩翩冲过来的嗜血蝶很郁闷,堪堪停在我面前,头上的须须扭得很纠结。
这时,捂着鼻子捂着脑门的步生花一瘸一拐地跑过来,他头顶依然盘旋着壮观的蝴蝶大军,我瞬间感觉空中的臭味又浓郁了好几层。
“呀,我转了好几个山头才将你们找到,得手了没?”步生花围着院子跑得很颓废,“这样长久下去,我们不被累死也要被熏死,凫苍你行行好,挤出点眼泪来救大家。”
凫苍抓紧时间瞥了步生花一眼,道一句,“我心情好,哭不出来。”
危难关头,这两位大仙居然如此聊天,我差点笑哭了,同时也感悟到什么叫正牌大仙,瞧人家的心态足够我修行好几个轮回了。
我掏出那只红豆塤,奋斗在蝴蝶群中的木槿儿好似受到感应般转过眸来。
木槿儿闪过来的速度着实惊了我一下,她小心翼翼拿起这只塤捧在掌心,痴痴凝视,目光怆然。
如果鬼魂可以流泪,我想这满山谷的嗜血蝶一定会她被淹得灭了种。
她盯着红豆塤看得**,身后的乌鸦展着翅膀为她支撑起一小片安宁。
无魂无魄的傀儡自然吸引不到嗜血蝶的兴趣。我想,此时便是这只傀儡乌鸦作为傀儡生涯中最欣慰的时刻,即使身为傀儡,依然可以用自己的傀儡之躯默默保护着心爱之人。
身体开始渐渐发飘,我知道乌顶寒的毒性又发作了,强撑了这些日子,我似乎快撑不下去了。
就在我摇摇欲坠时,西边天际闪出一道蓝色霞光。须臾间,冰蓝雾光逼近嗜蝶谷,一位仙气缭绕的男子萦着漫天蓝莲花款款落在竹院间。
青色软衫旖旎垂地,无一丝装饰却纯净高贵到极致。男子脚下的蓝莲花落地而逝,瞬间,莲花的清雅香气将竹舍院中杂交混合型浓郁臭气驱逐得一丝不剩。
当我看清楚这位天外飞仙的尊容时,立刻傻眼了。本该晕倒的身子坚持不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