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那自认的一句“老了”多少触动了我的心思,既然仓央嘉措就是纳兰性德,我何不全了他们的机缘,说不定对我今后的路也有益处。
狭隘啊狭隘,果然是无奸不商,一边喝下清欢一边暗自嘲笑着自己初衷不纯,身边的仓央嘉措却笑而不语,只默默夹取菜肴,全然不理会我偶尔的偷瞄。
“情僧,还记得青海湖畔的那支歌吗?”我估算着康熙差不多应该到了,便凑到近前呵着酒气问道。
仓央嘉措放下筷子转头看向胤禟,“自然记得。”
“还想听吗?”我将头靠在他的肩膀,又喝下一杯淡酒。
“想。”
“好!”我忽的起身,将长衫系在腰间,接过宇成递上的宝剑,“情僧,我很久没有舞剑了,今儿就算是临别赠礼吧。”
说罢,挥剑起舞朗声唱起了相思十诫,歌声轻缓,剑锋凌厉,所到之处卷起漫天落叶,衬着月色如银,让仓央嘉措失了神,眼前竟然浮现出自己当年与康熙之间的种种……
想那时,风雨有你,不再凄凄;月色下,玉笛声处,心神相依,情之所衷,虽无闲情画意,却是心无旁骛,然山水未老,一湖月痕未淡,你孤独的身影,却在我眼前远去。
曾几何时,心下暗许要陪你看江山如画,陪你上穷碧落,甚至共赴生死,可如今呢?福全、常宁已去,自己形单影只留在这里,看着你高处孤寒,独自老去,自己当真忍心?还是自己不敢去面对曾有的过往?
“情僧?”
思绪被胤禟打断,仓央嘉措恍然看向身前人,“怎么?”
“还记得你离世前泣血所书的那首词吗?”我直直看去,知道刚刚的一切让他陷入过往回忆而不能自拔。
仓央嘉措的心犹如利剑直刺,嘴边唇间俱是苦涩腥甜,一如当日凄风苦雨般,话不受控制的吐了出来,“薄情转是多情累,曲曲柔肠碎。红笺向壁字模糊,忆共灯前呵手为君书……”
一首词还未念完,院门便被人大力推开,仓央嘉措闻声看去,整个人顿时僵在当场。
“你……”康熙步履蹒跚的跨了进来,全然不理会李德全的搀扶,满眼可不思议的看着仓央嘉措,行了几步却又停下,“你怎么……”
笑慢慢浮现,仓央嘉措就那样坐着,就那样看着康熙,须臾抬手斟了一杯酒,三点壶嘴最后用手指拂去残酒顺势放到嘴边舔去。
“容若!”康熙再无看分犹豫,疾步上前将人一把揽在怀中,“你可知我等了你多久?”
佛珠落地,一袭白衣的人缓缓将手环住康熙腰间,“我知道。”
收剑入鞘,回身向外走去,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了,这方天地也再容不下我,离去是我最好的选择,跨出院门的瞬间回首看去,遥遥的仓央嘉措颌首浅笑,我亦是以笑回之。
仓央嘉措,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今后你便心无旁骛的守在他身边吧,且醉,且痴,且相忆,他所剩时光并不多,有你相伴那老去的光阴也会变得没那么残忍……
李德全见胤禟出来,赶忙上前行礼,“郡王请随老奴来。”
“有劳安达。”我看着幽深永巷,轻叹一声紧紧跟上了他的脚步……
李德全将胤禟引到了神武门,那里早有马车伺候,“万岁爷命您即刻离京,九爷此去珍重。”
“安达,绛雪轩里面的人,今后也要烦劳您多家照拂。”我躬身行礼。
李德全赶忙退后一步,俯首回道,“九爷说笑了,世间也只有那人才会将酒喝的如此风雅,万岁爷既然入了心,老奴必会尽心竭力的伺候周全。”
“告辞。”我蹬上车撵,回头问道,“此去是不是姓唐?”
“唐公子冰雪聪明。”李德全微微颌首,心里暗叹胤禟的缜密,此去并不会辜负了圣意。
“唐隐明白。”将自己陷在暗处挑落了车帘。
李德全略作思量,忽的开口说道,“九爷临走……去看看八爷吧,他自苦的紧呢。”
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斜倚着绣墩,我沉声吩咐道,“走。”
行了不多时,宇成就在帘外问道,“爷,再往前一个街口就是八爷府了,您……”
依旧闭着双眸,神思却飘忽起来,李德全是请胤禟去看八爷,而不是唐隐,那就意味着康熙已经首肯了这件事,诚如康熙所言眼下需要的是针锋相对而不是一潭死水,自己既然答应了康熙,那去看看又何妨?
“去侧门。”
一别经年侧门的铜环满是锈迹斑斑,可见府邸主人过的并不舒心,我迟疑片刻终是命宇成上前叩门,已是深夜守门人姗姗来迟,少不得一番抱怨,宇成递了银子进去,很快便听得一阵疾步而来。
“爷。”来人正是八爷身边的小福子,见了胤禟立在不远处,错愕之余赶忙上前行礼,“奴才疏忽,不知九爷深夜到访,让您久等了。”
“无碍,我去看看你家爷。”说罢,也不待他起身,我自顾自走了进去。
小径幽幽,景色衰败,我越走心越沉,月色冷清初秋萧索,衬得眼下更是颓然,想着八爷一直未好的身子,唯有一声轻叹,这些年他果然活的不易。
小福子已经遣去众人,我独自一人进了内院,推开熟悉的房门,迎面便是一股子药气,即便燃着白檀也遮不去,深吸一口气终是一步垮了进去。
帷帐半落,昏暗的灯火下,八爷向内躺在床上,只一眼我便红了眼眶,那身影竟是廋去了半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