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离抬头望天时,总盼望天上突然掉张馅饼,正好砸她嘴里。
积年累月盼望过后,老天一定是听到了她的心声,是以决定惩罚她,掉给她一个重伤的男人。
准确来说人是她从七里湖摸来的。
最近她的手气背到极点,赌桌上摸牌连撞霉运还不够,居然连摸个大闸蟹都能摸出半个死人来。
她收了网兜,揣着一肚子的脏话将人弄回家,安置在破房子里仅有的一张木板床上。
等一切收拾停当,她才气喘吁吁地想自己为什么要救人。
是平常听多了茶馆说书,想当一回英雄好汉,还是想等人清醒后在他身上捞一票?
捞一票,这是个好主意,她立马研究起病人的衣着。
衣料看似普通,但手感很好,绝对不是平常的粗布,所以还是有捞一票的可能。
哪怕捞不来一票,至少能得一身衣服,也划算。
小离没想到更划算的在后头,她出门跟人借药的时候,遇上邻居小阿哥从集市上卖烤红薯回来,告诉她歪脖柳那些人在集市上乱嚷嚷地搜人,还在公众栏上贴画像,说悬赏一千块。
一千块的赏额令小离的小心脏一阵扑腾乱跳,她赶紧追问小阿哥画像上的五官样貌,只恨小阿哥没将那画像撕下带回,让她亲眼确定自己跟一千块到底有无缘分。
一毛钱能买五个烤红薯,妈妈呀,一千块,胡吃海塞也够她和朋友们用上几年啦。
美梦还没有做完,歪脖柳就带着人从集市搜过来。
小离对天发誓,如果不是因为她凑到人前时,歪脖柳嫌她碍事,骂她一句ji女养的野杂种,再补踹她一脚,她一定还在出卖与不出卖之间摇摆不定。
小离挨打挨骂是家常便饭,可平生最恨的就是别人翻她旧账,骂她是ji.女生养的小贱人。
她出生在三教九流混杂的棚户区,本就低人一等,再加上生母是个三等yao.子出身的ji女,带累她受尽白眼欺凌,所以自她懂事起内心就自卑到极点。
因为歪脖柳那一骂,小离心里生了恨,继而他那一脚踹来时,她便就势躺地不起,赖在地上蹬腿打滚,哭的死去活来,叫喊歪脖柳踹断她的肚肠。
小离在棚户区混足十三年,端称得上是七里湖棚户区少年界的扛把子。棚户区内父母双全的孩子少,缺爹少妈的穷苦孩子则数不胜数,小离年纪不大,却硬凭一股不怕打、不认输的无赖劲头混成野孩子们的大姐大,时常带领一群没爹没妈没饭填肚子的孩子出去坑蒙拐骗。
她这一倒地演戏,歪脖柳算是惹祸上身。
一众野孩子听到老大放声大哭的讯号,精神大振,纷纷抄起家里的锅铲、剪刀、木棍、钳子,从四面八方涌来,讨还公道。
歪脖柳和他的手下又打又踹又骂,结果谁也没料到一堆穷孩子比水田里的蚂蟥还难缠,当下早忘记搜人这回事,为了不被锅铲拍死,不被木棍敲死,只忙不迭地翻口袋,脱布鞋,留下几十张公道,落荒而去。
小离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和伙伴们分罢钱,拍拍身上的土,雄赳赳气昂昂进王老三的药铺子借药。
王老三平常多数不借熊孩子,今日观战之后,一句废话不说就借。
小离拿着药回家的时候,程易已经醒来半个钟点。
暮色沉沉,狭小的室内更是一片昏黑,她点亮油灯,才发现救回来的人坐在椅子上,与她近在咫尺。
小离被那近乎鬼气的惨白脸吓住,胜仗之后的士气骤降为零,结结巴巴道:“你……醒了?”
她问完了,才发觉自己多此一问,不是醒了,难道还是死了不成。
程易抬眼看她,声音里透着虚弱。
“多谢你拦住他们搜查。”
“不谢,不谢。”她连忙摆手,摆手的时候想起自己手中有药,于是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放在他眼前的桌面上,“我看你胸口有伤,金创药。”
“你为什么救我?”
“那个……那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小离也不知自己怎么冒出这么一句,好像从她对上他眼睛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在胡言乱语。
反正救都救了,说的好听点总没有错。
不知为何,眼前的人总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他身上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轻易令她望而生畏。而她对付野孩子、歪脖子的方法,在他面前仿佛压根不管用。
程易拿起药。
“可是你却给自己惹上麻烦。”
小离一万个无所谓。
“不惹麻烦我也是个麻烦。”
程易微微一笑。
“你能帮我个忙吗?”
程易的微笑化掉小离两分忌惮,她走上前一点问。
“什么忙?”
“我身上有伤,请你送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深井巷。”
“啊!”小离想偷懒,“深井巷很远路唉。”
“我知道,但是我对此地路况不熟,需要你帮我引路,我相信你。”
小离一怔:“你相信我什么?”
程易道:“你方才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相信你是个满腔侠义的好孩子。”
小离挨骂是家常便饭,但被人夸赞着实是生平头一遭。
父亲在世的时候是个酒鬼,喝醉酒扬手就打她,头破血流是常有的事情。至于奶奶,四岁的时候她站在小板凳上刷锅,刷一脸菜水,奶奶也开始骂她是扫把星、败家精。
程易大概怎样也没料到,他寻常不过的一句夸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