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荼兰是个性情耿直藏不住话的人,那夜趁着酒力犯下糊涂错,这一次亦是被酒香醉倒,坐在花园中又哭又笑。
有着比易怀宇更好自制力的偶遂良从不买醉,沒有灯光的花园里,他一直陪着司马荼兰看她一杯又一杯灌下酒液,而后双靥微红,抓着他的胳膊诉说与易怀宇之间种种。
“那种人……他根本不长眼睛,看不到谁对他好……他沒眼光……”
“是,是,殿下沒眼光,错过了司马小姐!”见司马荼兰丢了酒杯酒壶马上就要端起酒坛直接畅饮,偶遂良吓得连忙夺过酒坛,结果发现里面的酒已经所剩无几,连连苦笑扶住站立不稳的司马荼兰,偶遂良温柔相劝:“错过了那是殿下的遗憾,司马小姐万万不能作践自己,宿醉伤身,要爱惜自己身子才行!”
失神看着偶遂良,司马荼兰忽地笑出声,放肆却又苍凉:“爱惜,爱惜谁,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我这身子……这身子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只有你这傻子还肯要!”
“我不在乎!”偶遂良淡道。
如果司马荼兰这时还清醒着,她定能发现偶遂良眼里的认真执着,只不过她醉了,眸子里一片水雾,连自己都看不清又怎能看清别人。
“你们都一样……一样的啊!”突然用力推开偶遂良,发疯似的司马荼兰靠在假山上,指着偶遂良横眉冷目:“别以为我、我不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哥和舅父的势力才这么做,你们根本不在乎我,再怎么付出都是这种结果……你们、你们谁都不喜欢我……”
吵嚷声减小,到最后化作无声啜泣,随着硬装坚强的身躯委顿在地。
绫罗绸缎,富贵荣华,将门千金带给她的是什么?光耀吗?高贵吗?还是人人艳羡的恣意挥洒、无拘无束,街角烧纸给亡魂的人总愿说一句“愿來世投个富贵人家”,可是谁又知道朱门广宅后被光鲜遮掩的辛酸。
纵是衣食无忧,心里仍空落寂寞,多少次听故事里的金玉良缘黯然神伤,日日夜夜提防谁戴着面具虚伪说爱。
不需要司马荼兰大倒苦水,偶遂良很理解她的苦闷,她以为无人注意默默伤感时,他总是在被遗忘的角落里透过双眸与她一同感受。
“你不该生在司马家,若你只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儿,大概会有许多人追逐恋慕吧!”许是被司马荼兰的酒气熏醉,偶遂良竟也意料之外地大起胆子,走到近前扶住司马荼兰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偶遂良轻轻拍着哭泣的女子,温黁笑意仿若春风:“这世上还是有人真心喜欢司马小姐的,无关其他,只希望你幸福而已!”
看不见的温柔让司马荼兰渐渐安定,酒意微醺,困顿泛起,倚在稳如磐石的肩膀上莫名安心。
这份柔情是易怀宇不曾给过她的,也是她所期盼的,然而给她的人并非她希望之人,自打遇见易怀宇以來的委屈忽然涌上心头,让司马荼兰想在这片安宁之处大哭一场,丢人也好,丑态尽露也罢,有人愿意不计一切包容她时,软弱一些应该可以吧!
“为什么你不是他呢……”
满园酒香飘溢,亭台静谧,斜挂银月下两抹孤落身影在彼此影子里寻找着温度,有人酒醉,亦有人心醉。
司马荼兰和偶遂良的婚事定在三个月之后,沒有人知道在南陲军帐里发生过什么?也沒有人知道三个人之间关系如何复杂,司马原和姚俊贤看到的是偶遂良对司马荼兰关心有加,而易怀宇一如既往专情于苏诗韵。
遥国皇帝始终称病不敢见易怀宇,因着有前番罪名在,太子也不得不收敛许多,易怀宇的生活一下轻松起來,不需要面对太子倨傲嘴脸,不需要为南征北战的事犯愁头痛,每天有大把时间陪伴苏诗韵,更有大喜临门,。
苏诗韵怀孕了。
事实上在易怀宇回到帝都前苏诗韵就已经发现自己身怀六甲,为了不让他分神担心,苏诗韵硬是忍住喜悦一直等到大军归來,也的确如她所料,听得消息的易怀宇目瞪口呆,完全失了从容冷定的模样。
不过苏诗韵并沒有想过,易怀宇的惊讶是否完全因为喜悦。
平静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回到帝都已有两个多月,司马荼兰的情绪渐渐平定。虽然偶尔还会想起一时冲动犯下的错误悔不当初,好在有偶遂良在,他的温柔体贴总能让她走出自怨自艾,在沉重中寻得一丝安宁,有时候司马荼兰甚至会想,假如易怀宇沒有遇到苏诗韵,又或者当初她沒有逞强好胜追逐易怀宇,那么是不是一切都能够很圆满。
她也知道世间沒那么多如果,爱了就是爱了,伤痛之后她该做的不是被阴影击败,而是沐浴疼痛磐涅重生。
“和遂良在一起也不错,至少他很会照顾人,即温柔又聪明,有什么话不用说出口他都能猜到,真是……当初鬼迷了心窍偏偏惹上易怀宇这浪荡子,心也好、身也好,我能给他的一点不剩,现在想留下一些给遂良都不成!”坐在雪花漫舞的院落中,司马荼兰握紧娘亲留下的玉佩,俊秀双颊露出迷茫表情:“娘,如果是你的话会选择谁呢?我知道对不住遂良却止不住想着那人,原來心一旦交出去,就再也收不回了!”
逝去多年的亡灵自是不能给出回答,司马荼兰在雪中发呆许久,及至天色将暗有侍女來唤才想起,今天是约好与偶遂良见面的日子。
深吸口气调整好表情,司马荼兰起身掸去衣上雪花,才要往前堂走,忽地一阵头晕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