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酸疼得厉害,醒来之后,林天一差点没法坐直身体。等好不容易像八十岁老头一般佝偻地揉了半天僵直的后颈之后,林天一才勉强呲牙咧嘴地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此时的天色已是大亮,黑暗消失得透彻,仿佛昨夜发生的一切都不曾存在过似的。
林天一只觉得世事恍然如梦,若不是自己昨夜亲身经历了楚知秋的死亡,他一定不会相信这般戏剧性的剧变会在自己身边发生。
十六岁的楚知秋曾经的青涩笑容依然在他的脑海中留存着不可磨灭的印象,可那个腼腆笑着的男孩却已经不不在了,在经历了无尽的折磨之后。
没有人能挽回这个结果。
林天一走到窗边掀起了窗帘的一角,室外一片阳光明媚,万物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逝去而改变任何的轨迹。
叹了口气,林天一回头望了一下还在沉睡中的好友,明朗的天气一点也没能给他带来舒爽的心情。
楚知秋在罗圣文心里一直都是一道过不去的门槛,现下真相虽然浮出水面,却又如此残酷狠绝,他不知道罗圣文在知道楚知秋的死讯之后还能不能撑下去。
林天一的内心正在翻江倒海地纠结着,没能看到床上躺着的罗圣文的睫毛在微微扇动着,似要挣扎着醒来。
“天一?”
被罗圣文的叫唤声吓了一跳,林天一明显地惊跳了一下。
完蛋,他完全未想好要编造一个怎样的理由来跟罗圣文委婉地转述一下楚知秋已经不在了的事实,现在罗圣文却在他毫无预警下醒来,林天一顿时语塞,急得额上的冷汗都落了下来。
他刚失去一个儿时便认识的朋友,可不想再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位挚友离去。
“圣文,你先冷静点,听我慢慢给你说……”
林天一赶紧坐到罗圣文身边,手忙脚乱地想要将罗圣文压回床上,脑袋里还盘算着若是罗圣文有任何异动他便先让邈将罗圣文拿下,然后再考虑后续的事情。
可还没等林天一把话说完,他却被罗圣文的问话给再次惊呆了。
“奇怪,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一直在德国公干的吗?还是说天一你来了德国?”
罗圣文看了一眼四周陌生的环境,眉头皱得死紧。
林天一的第一反应就是罗圣文可能是受打击太大失忆了,但又怕是罗圣文是故意装出这幅样子来好让他放松警惕的,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信还是不信,只得暂且配合罗圣文把话头给接下去。
“你几天前就回国了,难道你忘了?”
罗圣文用手指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闭起眼沉思了半晌,这才开口道:“对,是我糊涂了,我是回来主持我爸的葬礼的。”
林天一一听,有赶紧多聊了几句,发觉罗圣文该记得的事情还真是一件都没忘,但言语中却似乎从来都没有提起“楚知秋”这个人。
不知为何,林天一忽然有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打算——若罗圣文真的忘了,哪怕他在他面前提起楚知秋也是无用,但若他并没有忘却,那迟早也是要过这一关的。
“你不记得楚知秋了?”
林天一一瞬不瞬地盯着罗圣文的眼睛,试图从他的面部表情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楚知秋?他是谁?”
罗圣文依旧皱着眉头,露出一副“我完全不认识这个人”的表情。
罗圣文的反应不似作假,林天一几乎找不到任何情绪上的破绽,心下正觉得奇怪,却忽然忆起昨夜他在半梦半醒时闻到的那股甜腻的莲花香味。
林天一站起身冲出门去,邈还是小山一样一动不动地矗在门外。
“昨晚安樨是不是来过?”林天一问道。
邈点了点头。
林天一当下了然:“圣文的记忆出了问题,是他做的手脚?”
邈迟疑了半晌,之后才又点了点头。
毕竟昨夜鬼莲大人来的时候并没有搭理他,走的时候也没有做过任何特别的交待,在这种情况下,他不会也不想对林天一有所欺瞒。
林天一顿时松了口气,但心里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
而这种失落感从何而来,他却不得而知。
他自然不会希望罗圣文为了楚知秋的逝去而要死要活,也更不希望罗圣文今后的人生都在无尽的悲伤中度过。
但无论如何,那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却不应该被如此轻易地遗忘。
这种希冀,其实是十分矛盾的——倘若罗圣文还记得楚知秋,那他又如何能摆脱过去的种种给他落下的层层枷锁?
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林天一却无法不感到迷惑。
铭记或是忘却,都会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而安樨却这样不动声色的,在罗圣文还在熟睡的时候,便为他做出了这样的决策。
林天一并不觉得安樨这样做有什么不对,毕竟这件事也无从征询当事人的意见。
可楚知秋的存在却这般被彻底地抹杀了。
安樨处理得这般利落,却又如此的残忍。
楚知秋,一个这样深爱着罗圣文的人,却连存在于他的记忆中的资格也被剥夺了。
但林天一却也明白,让罗圣文好好地活下去,是楚知秋最后的心愿。
若楚知秋泉下有知,定也不会怪安樨的。
林天一呆愣在原地,连罗圣文在他身后直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听见。
“天一,你到底怎么了?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林天一转过身来,试图对罗圣文露出一副“无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