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然而却见唐璃眼睛又亮了一下:“他不來。也是好的。他若看见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肯定会很担心。甚至可能会去找孟叔叔。然而我是知道的。他见到我时。定是不会袒露心声。他会调侃。”唐璃模仿孟回的语气。“说了要你别老和女人待一起。死性不改啊真是。”唐璃笑笑。“他有时候。喜欢以教训我为乐。”
连舟微愣。孟回的很多面。她都是不知道的。
“不來了……不來也好啊……”他忽然咳出一口血來。他看着连舟。坚定而缓慢地说出了一段话:
“人生起承转合。兜兜转转。我们都是被命运束缚的人。你是。我是。小孟更是。我这一生看似锦衣玉食。其实个中滋味只有自己能懂。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也沒有别的话想说。我只是想告诉你。别顾及太多。顺着自己的心走吧。我比任何人都能懂得小孟的无奈。小舟。但愿你能好好待他。”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闭上了眼睛。手垂下來。风扫过尘埃。落叶席卷。遍地的无奈。
“孟将军。你……你不是在边疆吗。你你……你怎么來了。”小太监的声音仓促凌乱。另一个稍老点的太监强自镇定道。“孟将军。你不能进去。皇上在休息。”
“让开。”是剑出鞘的声音。如冰雪般凌厉刺耳。
无人敢阻。那满身戎装的男子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踏进了唐璃的寝宫。
男子穿着一件白色的铠甲。战场的风沙将他的眉眼洗礼得更加成熟。他的神色仍然是淡得近无的。然所有人都可以感觉到他身上浓烈的霸气。
连舟从來沒有过这样的慌乱。他看着这样的孟回。心里是不可名状的惶恐。
孟回望了一眼连舟。那一瞬间。他眼里的情绪是浓烈得再也化不开的深幽寂静。然而当他看见连舟身后那男子面色苍白的脸和无力垂落的手时。所有的情绪都奔涌而出。像是火山喷发。不可一世地喧嚣剧烈。
他的声音有些哑。却不敢向前走去。只问连舟:“阿璃。他怎么了。”
连舟紧紧抓着拳头。说不出一句话。
她是该讨厌孟回的。是他的父亲。亲手把唐璃送上了不归路。而如果不是孟回。唐璃早就对孟府一家动手了。也不会落得这么惨烈的结局。
然而当她耳畔响起唐璃先前的话超时空游侠。眼前又看到孟回悲伤得过分的神情。连舟的心。又恢复了最开始的那种难言的惶恐和淡淡心疼。
孟回仍是不敢向前走去。他的神色是连舟从未见过的暴怒:“说啊。他怎么了。你哑巴了。说话啊。”
连舟紧抿嘴唇。看着那个向來克制的男人掩饰不住浑身的震怒。拳头紧紧地握起。低下头。说不出一句话。
一个小太监不探风向便跑过來。对孟回道:“孟将军。皇上突发疾病。暴毙了。请孟将军节哀。孟……”
话还未完。一道血线冲天漫起。血腥之味浓烈地弥漫在唐璃的寝宫。那小太监的头在地上打着滚。孟回将手中的长刀撤回剑鞘中。却依然掩饰不住满世界的煞气:“谁说阿璃死了。”
他终于一步一步走上前來。居高临下地对着连舟问道:“他沒有死。对不对。”
他的视线一直不肯触及躺在床上的唐璃。不知是不愿。还是不敢。
白色铠甲充斥着连舟的视线。连舟看着眼前这个暴烈陌生的男子。站起身來。红着眼眶。终于道:“唐璃他……已经死了。你接受事实吧。孟回。”
“不可能。”声音沙哑的男人一把掐住连舟的脖子。眼里闪烁着熊熊的火焰。“你也在骗我吗。”
“啪嗒”。被孟回掐住的连舟不觉疼。眼泪却是一颗一颗地往下掉。顺着她优美的眼角流线倾泻下來。“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舍不得他吗。孟回。你这个样子。唐璃若泉下有知。一定会很难受的。”
少女的眼泪如珠子般打在孟回的手上。孟回觉得如坠冰窖。一时又觉得灼灼烫手。
出于安慰。连舟将手放到孟回的手上。缓慢而艰涩地道:“节哀吧。”
滴答滴答。孟回一手掐住连舟的脖子。一手则紧紧握成拳头。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流出來。染红了他白色的衣服。
他松开扣住连舟脖子的手。视线。终于缓缓地移向床上的男子。唐璃紧闭着眼。一脸安详。
孟回转过身去。伸出手。轻轻地。轻轻地捏了捏唐璃的耳朵。嗓音柔和:“阿璃啊。太阳很高了。不能再睡懒觉了。”
回答孟回的。只有接近荒芜的死寂。
他的眼里浮冰碎玉:“阿璃。我回來了。你。不欢迎我么。”
“阿璃。我打了很多胜仗。刚开始父亲要我去镇守边疆的时候。我是受不了那里的生活的。我气管不好。闻不得风沙。一闻就咳嗽。刚开始去的那几天。我便只喝水。完全吃不下饭。”他干净修长的食指轻轻抵在唐璃的肩膀上。声音也是极轻的。刚才还想要他起來。现在又怕打扰到他。“可是。我一想到这是你的国家。失了一个城池你就少了一方土地。这样一想。就算再苦。也有要坚持下去的理由。”
孟回望着唐璃。细碎的阳光洒在孟回俊美如神祗的脸上。他的眼里星星点点闪烁着斑斓。像是水波中的涟漪一层一层漾开:“阿璃啊……”他唤了一句。便再也唤不下去了。
窗外的梧桐树上落了几只白色的鸟。翅膀拍动。像是某扇古老的宫门。发出喑哑的暗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