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相信,这是回儿的韬略?”
薛凯回答道:“据薛凯观察,宋莲舟被璃王爷救起之后,少爷便一直心神不宁,这次听说宋莲舟得了失心疯,他表面上虽然不在意,却暗中调动人脉四处寻找名医,无论从哪个层面来说,少爷对她,实在是过于上心了机甲步兵。”
连舟伏在草丛里,耳朵微动,虽然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二人的距离与她隔得也不算近,但她凭借良好的耳力,凝神细听,还是能把他们的话听得个大概。
听到薛凯的话,她脸上并没有其他的反应,眼睛光芒闪动,然后又很快地沉寂下去,像是从来不曾有过起伏。
嵇蕤见薛凯如此坦诚,不吝把他的想法告知于他,心下也有几分感慨,于是笑笑,终于开口说:“你虽机敏,却还是没摸透回儿的心思啊。”
薛凯不语,心下却升腾起一丝喜悦,嵇蕤如此说,实质上已经等同于开始承认他顾念少爷的事情,说明他今日的作为,已经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所以即便是嵇蕤对他的话不以为然,认为他思考欠佳,他脸上也断然没有半分悲恼态,只是有些疑惑,还隐隐有丝喜悦。
他拱手道:“薛凯愿闻其详。”
嵇蕤见他如此模样,自是对他的心思拿捏得一清二楚,他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淡笑道:“涵卫如此庞大的情报搜集网,不会不知,宫里有一个女人,被皇上幽禁,在偏思殿生活已近十年吧?”
薛凯见他话锋转变,心里在思考着这之间的关联,脸上却面沉如水,答道:“不瞒先生,这些涵卫早已知晓。”
嵇蕤一身玄衣,白须飘展,亭台小榭中长身而立,宛如山水写意画中的人物,虽只是清浅一笔,却与身后的湖光山色交融得恰好,白发如雪,韵致宛如天成。
他见薛凯在暗暗思索,当下也不急,手揽胡须,但笑不语。
忽的,薛凯眼睛一亮,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即又沉静下来,心里已经有七八分的认知,然而他还是恭恭敬敬问道:“薛凯愚钝,不知先生所言是何所指。”如此对嵇蕤说,一方面是对自己的怀疑没有全然的把握,另一方面则是对可能的真相存在难以置信的隐秘情绪。
“十年,”雪发黑袍的中年男子轻声道,“十年前发生过什么震惊朝野的事,你不会忘了吧?”
薛凯有过一瞬间的震惊,然而很快就冷静下来,接着眼里又起了波澜,波光闪闪烁烁,忽明忽暗,顷刻后终于平静,他开口道:“原来如此。”
这原来如此,一语双关。
他的声音很低:“原来,这就是皇上为什么下令不杀宋莲舟的原因,”他微微一叹,“原来,这就是少爷,迟迟不动手的缘由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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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阳安只好再重复一遍,拂尘搭肘,恭恭敬敬道:“回皇上,夫人醒了。”
唐映澴从奏折中抬起头来,眼里似有喜色,然而转瞬脸又结成冰块,什么话也没有说,继续批阅他的奏折。
连日来的疲惫冲击着他的眼睛,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好像蚂蚁,看得他心烦,他把笔一丢,神色嗔恼,说道:“这凌阳太守的字,写得越来越不规矩了,看得朕眼痛。”
阳安低着头,没敢吱声,眼睛却有意无意瞟向半开的奏折,上面的字虽说不上工工整整,但还算是比较端正的,且间距有度,很清劲的行楷字,大小适中,看起来并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不知道,不舒服的是皇上的眼睛,还是他的心。
唐映澴一身龙袍,坐在鎏金椅上,他头靠椅面,微微仰着,凤目遮蔽,五官刀削斧刻,虽是过了不惑的年纪,但因锦衣玉食,保养得当,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光景,只是眼底微微有些青影,倒使得他人看起来疲倦了些,却也无损他与生俱来的帝王之威。
一袭绯色宫装的少女裙摆姗姗,端茶踏进门来,阳安见到小默,便走上前去,从她手中接过雪翦,轻声道:“下去罢。”
阳安用银针试过无毒后,便捧着温度刚好的茶水走上龙台,用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唤道:“皇上,”见唐映澴微微睁开了眼,他将茶恭恭敬敬地端至其前,说道,“雪翦来了。”
唐映澴却忽然眼神一沉,语气有些不悦,说道:“先放下罢,朕现在不喝。”
阳安依言将茶水放下,退至一旁站好,心里却在想,刚刚还说要人奉雪翦茶上来,现在见着雪翦,却一脸不悦。阳安自是知道这其中原委,这雪翦是纳阳特产,而那位住在偏思殿的夫人,正好来自纳阳。
对她的情绪,连带着加诸到了她身边的一草一木上,爱怨嗔痴,显露无疑。
阳安在心中暗叹一口气,拂尘一扫,换了个手搭着,他走上前去,柔声道:“皇上,这天儿正好,不似前几日那般酷热难消了,您奏折也批得累,不如出去走走,散散心?”
唐映澴抬目望向他,剑眉紧皱,眉宇间像有霜凝,半晌后才问道:“你说,去哪里?”
阳安看着他有些凝重的脸色,不自觉就被帝王不怒而威的气场所震慑,他捏了捏掌心,柔声回答道:“这整个后宫都是皇上您的,处处风景好,皇上您想去哪里,自然便可去哪里。”
唐映澴闻言,黑漆漆的眼眸里忽然有了一丝波动,似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