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蓝蓝在离床榻不远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令冯妈快去做准备。冯妈忙碌的在屋子中来来去去,她只静坐着,然后拿一双清冷的眼睛一直看着在床榻上痛苦呻吟的女子。阵痛令夕颜几乎神志不清,不时迎着单蓝蓝的注视,始才发现贺术碹的眼睛原是和其这般相似……不觉就对着单蓝蓝溢出一丝笑来。
单蓝蓝看见,问:“笑什么?不过亲手杀了一人,就疯了不成?”
呵……夕颜不禁要想,以单蓝蓝这般喜怒难辨、善恶难分的乖僻性情,当年竟是如何吸引并获得贺术敦遥的青睐的?阵痛加剧,夕颜咬牙苦忍,此时,便是那双与贺术碹极相似的眼睛能给她稍许勇气:“我才发现……原来碹的眼睛并不像他父王,而是得自你……”
单蓝蓝目色稍动,盯视夕颜半晌,才又道:“碹儿情况不明,你利落生完孩子,去给我带回来。”声音冷然仍旧,如下命令。
夕颜闻之,不觉又笑,额上的汗已是密密:“我去替你找回儿子,你帮我看着孩子……成交吗?”
单蓝蓝盯了夕颜一眼,却再没说话。
宣于恪去而复返,带回了兰音与贺术础。
看见贺术础平安,夕颜轻松了口气,虚弱对其道:“太好了,你没事……”
贺术础正恍缩着目光迟疑不答,忽院中传来喧哗。宣于恪眉一皱立时转身又朝外去,同时拉着贺术础:“六王子,跟我来。”
原来白家三兄弟在庄中久不见贺术砥从宅院里出来,一面继续烧杀抢掠,远远却看见不知何时潜入的宣于恪出来又带了贺术础二人返去。三人终是发觉了事情不对头,便是忙丢开了不准他们入内的命令快步朝宅院赶来。三人分屋查看,很快就在东屋发现了贺术砥的尸体。
三人正面面相觑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宣于恪与贺术础就闯入了东屋。
贺术础先前并不知道贺术砥已死,甚至不知道贺术砥来了贺家庄,只知是庄子遇袭,虽有呼延复在外御敌保护,但隔窗远望庄中惨景,心下也仍是惶惶。后宣于恪突然出现言夕颜临产需兰音帮忙,他心下一紧未及多想,便与兰音忙忙赶来,还令呼延复快去帮老葛他们对敌。跟着宣于恪直入单蓝蓝的西屋他也不及多想,未料来了东屋才知原是贺术砥死在这里。
心下一缩,还不及去分辩自己心里对于贺术砥的死是什么感受,冷不丁一眼又望见贺术砥后背上短刀的刀柄,顿时身体就是一颤,脸色也变得雪白:“那把刀……那把刀……是夕颜杀的?”他问的是宣于恪。
之所以一眼就认出那把刀是夕颜之物,原是因为那把短刀本是他的,是贺术敦遥的御赐之物,后来夕颜看其精巧甚是喜欢,他就予了她。那时他们尚在互表倾心,于碧泉宫回王城的马车上日日腻在一起,他乐得予她所喜博她笑颜……他还以为昔日甜蜜她已尽忘,却未曾想她还将此物一直带在身边……或还用其千钧一发中救了自身性命!
贺术础突然反手一把抓住宣于恪领口,于他来说这个行动实在意外也实在生硬:“你在场吧……你在场吧?那为什么会是由她?你不是该保护她吗?为什么……为什么还会迫得她亲手杀人?”
宣于恪只是看了贺术础一眼,淡然拿开他的手,然后就转向前方的白家三兄弟:“三位,你们的主子已死,犯不着再继续为其卖命了吧?若是你们仍打算动手,我劝你们还是想清楚了再说。因为我身边的这位,正是先王的六王子贺术础,也是贾梭王的外孙。我想,你们也不会希望除了本国朝廷外,同时还被贾梭王庭追剿吧?”
白大三人再是对视几眼,并未犹豫多久,就对宣于恪道:“我们撤走……请你转告二公子:我们也是迫于无奈,它日还请他能手下留情。”
三人走出,不一刻,就带着白巾匪徒们迅速撤离而去。
贺术碹留在贺家庄做守卫的人所剩无几,只有老葛和另外三人。幸而白家三兄弟已经撤走,庄子里的人虽死伤大半,但总算还有许多幸存。庄子里的房屋虽差不多全被烧毁,但好在整个庄子的大基础还在,生存和生活都能继续……想要回复到昔日生机或许会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但只要不是全无希望,就已是安慰。贺术碹半生的善行,也总算没有全然白费。
天渐渐亮了,失去亲友的村民们虽俱是哀痛,但也都已在坚强的收拾废墟。呼延复和老葛等人在宅院中帮不上忙,就在庄中帮助村民。近午十分,夕颜顺利产下一女,众皆才松下一口气。
只是此女却一分也不像夕颜,伏家之血,竟是比她还要浓厚。待到几日后婴儿面容舒展,张开眼睛,那几乎与贺术砥一模一样的瞳仁,便如报应一般慑得夕颜心底微颤。不由恍惚的想:此女的早产,竟是不是父女俩心灵相通所致?便是要她在此后的岁月中,时时都记得这一日,记得是她亲手将有这一双眼睛的男人毁灭,他的血,已然浸透她的手她的足她身体的每一部分,甚至化为了另一个生命再次将她包围……他说到做到,她将永世都逃不出他的掌心……
贺术碹依旧没有消息,于是夕颜决定赶去碧泉宫。只因为,宣于重和贺术碹,是她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两个男人,她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这样什么都不做的仿佛无止境的等下去。然而所有人,包括单蓝蓝在内都反对她在身体还未复原的情况下这样做,所以她打算趁夜独自偷偷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