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着糊涂,这前一句是何意思,又闻得高庆裔继续说道:“如今燕云之地尽在主公掌控之中。论声望战功,这大金国也无人能与主公相提并论,微臣斗胆一问,主公……难道不想自立为帝?”
“啊——!”我心里一惊,忍不住叫了一声,赶紧想提步往回跑,却不想里面传来完颜宗翰的笑声:“进来吧,鬼鬼祟祟的,以为我不知道是么?”
什么?他居然察觉出了我在外面,这就是大金超一流猛将敏锐的直觉和警觉心么?我一时进退两难,不知是该依言进去,还是撒腿就跑。但听着他并不像是生气了,应该不是要罚我吧?
我带着一脸尴尬的傻笑推门而入,高庆裔震惊的看了我一眼,脸部的线条有些僵硬。完颜宗翰眯着笑招呼我过去,我干干的应了一声,把门从里面合上后挪起重重的步子走到他身边。他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了声:“坐下。”我便愣愣的坐了下来,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心想他们居然把这里当成商议密事的地方了,而我又听见了不该听的,真是坐如针毡啊!
完颜宗翰伸手抬起我的下巴,含着丝笑问:“既然你想听,那便大大方方的坐这儿,我也有几分好奇,你怎么看待方才先生那句话?”
“这个……”我舔了舔嘴唇,这不是难为我么?又见高庆裔表情也很不自然,双眼微垂,一如从前在我面前的神态,恭敬却又不谦卑。只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还是显得有几分局促不安,“怎么不说话?歌儿尽管实话实说,想不想义父当皇帝?”完颜宗翰又催了一句,双眸直直的盯着我,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我所了解的金国详史有限,所以并不清楚完颜宗翰的结局,应该是寿终正寝吧,但他一生都没有做皇帝,这是可以肯定的。心思动了几下,想着还是顺着历史回答他比较好,再来百姓们饱受战争之苦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出现缓和之势,岂能再陷入水生火热之中。於是定了定心神,微微一笑道:“义父已经是皇帝了呀。”完颜宗翰如今大权在握,很多军国大事金太宗还要请示于他,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此何须再劳师动众去争那把龙椅,一不小心还会落得个乱臣贼子的千古罪名,岂非得不偿失?
只听得完颜宗翰轻嗤一声,拉过我的手笑叹道:“这么久不见你,说话的功夫倒是见长了。”高庆裔也淡淡的笑了一声,难得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道:“小娘子不愿当公主?”我摇头一笑,抿嘴笑着斜睨完颜宗翰一眼,甜甜笑道:“金国的公主我并不稀罕,只要义父把我当做公主就够了。”
话音落毕,完颜宗翰放声大笑,站起身一把将我抱起。高庆裔一脸讪笑,跟着站起,完颜宗翰抱着我朝门口走去,淡淡道:“今日之谈我就当做没有发生,以后也不要再提了。”
高庆裔似乎有些不甘心,张嘴欲说,完颜宗翰目光严厉的横他一眼。我思量几番,还是把话说完的好,免得日后他又来挑动一番,难保那时完颜宗翰还受得了鼓惑。
趁着还未走出书房,我示意完颜宗翰停下,看着面色沮丧的高庆裔沉声道:“先生岂不闻‘天下之祸,不由于外,皆兴于内。’放眼如今的金国,战功赫赫之人不在少数,且大多是太祖直系子孙,义父有心称帝,难保他人不会藏有此心。到时群雄并起,战火纷飞,无论谁胜谁负,金国必定元气大伤。南有宋,西有夏,东临高丽,虽然称不上虎视眈眈,但是否在韬光养晦、隐忍待发也未可知。自太祖称帝至今,不过短短十五年而已,此时不忙着富国强兵,却和自己的族人挑起内战,先生不觉得这是在自掘坟墓么?义父当初最得太祖信任,艰辛创业,方得今日半壁江山。若因为一己之私而罔顾君臣之义、叔侄之情,那断断不是天地英雄所为,先生难道又想义父背负谋逆的千古骂名吗?”
待我一口气说完这一大番话后,屋里安静的落针可闻,只听得到三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见他俩瞪大着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心中不免有几分后悔,刚才我是太激动了么?唾液横飞的讲了那么一大段话,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历史系学生颜歌宛。真是糟糕!总是忘记了自己还是个十二岁的少女!
“歌儿……”完颜宗翰动了动嘴唇,目光复杂的凝视着我,心里“咯噔”一声,忙捂住他的口急道:“什么都不许问!”
“元帅!”答离的声音突然远远响起,我心头一松,答离可真是来得及时,完颜宗翰侧身道:“出去看看。”高庆裔点点头,推门而出,我忍不住小声道:“你可是做了决定?”
他轻笑,眼神也不再充满疑惑,低头吻了我鼻尖轻语道:“都依你的。”我心头一震,深深看他一眼,高庆裔在门外低声道:“主公,谙班勃极烈……半个时辰前去了。”
未来的皇帝在金太宗之前死了,我不得不说这个完颜杲确实没福气,想着历史那么多人为了帝位争得你死我活,他倒好,本可无忧无虑的等着继位,却提前撒手人寰了。而他这一去,也给金国的大臣们留了一个难题,论谁再大胆也不敢直接自荐或是推荐。毕竟这不同于普通的职位空缺,想发表意见的人也是不轻易张口,一个不小心被安个“冀图拥立不世之功”的罪状,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保不准就诛九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