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远,冬天的脚步已是越來越近。周国长乐宫中,几朵红梅于枝头含苞,虽尚未盛放,但骨子里的那份清幽和高傲已经呼之欲出,一点冷然的香气间或随着寒风拂过鼻息,令人心醉神怡。
身着一袭浅色绣并蒂花的曳地长裙,只在领口和袖口缀以白狐皮毛滚边,清颜整个人看起來清丽脱俗而暖意十足。静静地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院子里的梅花,她的心神便忍不仔惚起來。
依锨得,上次赏梅的时候,似乎还是在邺城吧?她和长恭、孝珩一起,煮酒,赏梅,供,畅谈心中所思所想,那样的日子,真是何其快哉!彼时,他们珍爱的家人还未尽数离去,他们所担心的,也不过是如何应对朝中小人,如何以最小的损失,换取战场上的最大利益。
后來,孝琬死后,她和长恭远去漠北,一待就是那么些年。在那样的苦寒之地,她虽并未有幸见到这岁寒三友之一的身影,但好在身边有他,这人间也便处处是天堂了。只是,终究人算不如天算,又有谁能想到,再看到这红梅之时,她和长恭已经是远隔了天涯,再美丽的景色,也只有她形单影只地欣赏了。
“姑娘,这天气冷了,还是把窗子关上吧,小心伤了身子。”站在一侧许久的霁月姑姑到底是看不过眼,犹豫了半天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提醒。
自打上次苏姑娘去了御书房探望染了风寒的皇上,各种赏赐就仿佛流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涌进这长乐宫。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皇上是将他对苏姑娘的在意给完全摆到台面上來了,谁若敢对她有丝毫的不利,最后倒霉的,恐怕都只能是自己。于是乎,前段时间原本还蠢蠢欲动着想要突破长乐宫防守、进來一探究竟的各宫娘娘们瞬间就安静了,连带着自己这个贴身服侍的人都松快了许多,再用不着提心吊胆。说实话,她还真是很好奇,这苏姑娘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为何能将前一天还被气得拂袖离开的皇上这么快就拉拢回來。
“不碍事的。”依旧立在窗口沒有动弹,清颜眼神不变,话语间却是不经意地带上了几分怀念的味道:“姑姑,麻烦拿把琴來吧。”此情此景之下,她忽然,就很想抚琴高歌一曲。虽然,可能这个时间不对,这个地点和聆听的对象也很有问題。
“是,奴婢马上就去。”虽然惊讶于清颜竟有这般的闲情雅致,但霁月姑姑还是很快地就依令执行了。将琴案和一应用具皆细心地备好,她又在桌案旁焚了一柱清香,这才转身退至一旁恭敬地站好。
“有劳了。”看着她将一切布置妥当,清颜微微一笑,一拂袖在案边盘腿坐好,指尖轻挑,试了几个音之后便有流畅的乐声徐徐淌出,恍若山间溪水,潺潺奔涌,空灵而唯美缠绵。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同样是一曲《凤求凰》,但由身为女子的清颜信手弹來,竟是完全不同于当初孝珩弹奏的萧索和落寞。相反,这首曲子因为多出了几分相思不得、望眼欲穿的失落与无奈,婉约悲叹之意更浓,缠绵悱恻之情更深,兼之清颜将其稍稍改动之后还附上了哀歌之声,直欲令闻者流泪,听者伤心。
一时之间,长乐宫上下竟是鸦雀不闻,几乎是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转而望向了那歌声乐声飘來的地方。那里,住着一个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沒有见到过的美丽女子,一个深受他们国君宠爱,却从來沒见她有过半点欢颜的女子。沒有人知道,究竟要怎样的累世深情,才能有这样一曲《凤求凰》的诞生。
而碰巧走到长乐宫门口的阿史那灵也是情不自禁地因着这歌声而停下了脚步。细细地分辨着那可以说是字字都浸透着思念的华美词藻,她随手制止了一旁想要通传的宫人,只是半阖了眼眸,认真地感受着其中所蕴含的深意。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这么美的诗句,只有爱一个人足够深,才会这么公然地宣之于口吧?她竟然,如此无畏地表达着对他的想念,一如当初,他在突厥草原上,毫不犹豫地开口拒绝向他示爱的女子。这两个人,原來都是这样的性情中人,一旦为一个人付出了爱,那就注定义无反顾,绝不回头。
阿史那灵忽然就有些明白了,为何自己和宇文邕都会那般执着,明知那个人不爱自己,却偏偏还要一头撞上去,直到鲜血淋漓,伤痕累累。只是因为,他们原本就是缺爱之人,直觉地遇上了那有着炽热爱情的另一方就倔强地不肯松手,生怕失去了那唯一的温暖,自己便会再度坠回那暗无天日的冰冷深渊。
然而,他们却都忘了,相爱,从來就是两个人的事情。不管是苏清颜,亦或是高长恭,他们那灼热得可以融化世间所有冰寒的爱情,早在相逢的那一刻就给了对方,又哪里,还会有多余的留给别人?错了啊,她和宇文邕,或许都是从一开始就错了。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这一辈子,恐怕都注定会是个悲剧。
挑唇一笑,睁开眼,阿史那灵那双湛蓝如幽深大海般的美丽眸子似有若无地飘过几缕苦涩与忧伤,虽则浅淡,但却实实在在地存在着:“宇文邕,或许我,终究还是比你幸运得多呢。”
至少,她沒有在一开始就投入全身心的热爱与渴求,至少,她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