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朝不久的宇文邕隔着老远就听到了那空灵悠长的琴声。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他的一双剑眉微微皱起,紧抿的唇不着痕迹地透露出主人此时并不怎么愉快的心情。
《凤求凰》……她这是在思念着和高长恭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么?为何,这偌大的周国皇宫,从來就困不住她的心,而即使深爱着她的自己就站在她面前,她也从來,不肯用目光眷恋上一眼?清颜,难道这一切的一切,你从來,都看不见么?
“皇上,要移驾长乐宫吗?”打量着自己主子那变化莫测的神情,随身侍奉的阿常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虽然他打心底里对长乐宫的那个女子生不出半点好感,但也只有她,能够随时左右皇上的心绪,无论如何,他也是不敢把自己的敌意表现出來的。
似是犹豫了一会儿,宇文邕迟迟沒有出声,只眼带复杂地望着她所在的那个方向,心神恍惚。直到想起那日和她提起过的废除道佛二教之事,他才总算是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迈步向前:“走吧,去看看也好。”
而就这么会儿功夫,琴声和歌声都已止歇,清颜的手指离开尚在抖动的琴弦,面上的
迷离之色更甚,眼眸中却有几不可见的锋芒稍纵即逝。
她虽然被阻绝在这深宫之中,和外界不通音讯,也无从知晓外面的世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不过,有一点她是可以完全肯定的,长恭他,应该很快就会來找她了。
被动等待从來就不是她的性格,所以即使如今的处境对她极为不利,她也必须得从绝境里寻觅出一线生机。不是说一个女人的最大武器便是她自身么?那好,从现在起,她定然会好好利用这个武器,哪怕出逃的路再艰难险阻,她也不愿回头。至于今天的一曲,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皇上驾到!”一阵熟悉的通传声打乱她的思绪,清颜自窗前徐徐站起,看向在那一众跪伏着的人影衬托下显得更加高大英挺的男子,琥珀色的眼眸中便悄悄地掠过了一丝警惕。
“都退下吧,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了。”静静地看着她,宇文邕却是以一种异样平静的口吻吩咐着周身之人:“阿常,你也下去吧。”他不喜欢,在两个人独处的时候还有任何一点多余的存在。
“是。”齐齐地恭声应下,原本殿内的一大拨人在瞬间消失一空。宇文邕这才缓步上前,冲着清颜露出一个温和无比的笑意:“今日怎么这么好的兴致?说起來,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见你抚琴唱歌呢。”
不去提及这首曲子所带给他的异样感觉,更不想询问这首曲子背后可能隐藏的任何故事,他仿佛无所察觉,只浅笑着,说起一个最轻松的话題,一如当年彼此之间毫无嫌隙的相处。
“只是闲來无事,信手胡弹罢了,哪有什么兴致可言。”回了一个同样的笑容,清颜又何尝不是在避重就轻:“听说这周国后宫里的娘娘可都是才貌双全,莫非竟沒有一个人的琴音歌声入得了你的耳朵?”
这后半句话却是带了戏谑的意思了。她压根就不知道宇文邕身边的女人在何种水平之上,就算是住在宫中这么些日子,她能够见到的,也不过就是阿史那灵一个。之所以这么说,纯粹是不想让他觉得她这样的行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毕竟,宇文邕从來就不是一个好应付的人,对上他,她需要的是绝对的谨慎。
谁知,宇文邕的回答竟是相当的出人意料。微勾了唇角,他笑得很是清浅:“我后宫里的嫔妃,一只手都可以数的清。而且自登基以來,我烦心的事就沒断过,就算才貌双全,我又哪來的时间去一一鉴别呢?”
闻言,清颜先是诧异地挑了挑眉毛,却在想起历史上周武帝的为人之时又很快地释然一笑:“那倒也是,皇上您日理万机,无论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自然是忙得很。”
这却是连半点奉承的意思都沒有。撇开私人感情不提,其实她还真挺佩服宇文邕的。一个身在豺狼堆里的少年,在举目无亲的情况下能够凭借着毅力隐忍心狠手辣的宇文护那么多年,在最后的时刻给予他致命一击,同时还勤政爱民,身先士卒,光靠这些,他也注定是能够统一天下的一代明君。只可惜……
“我就当这是夸奖了。”沒有理会她语气里似有若无的挪揄,宇文邕一脸正色地接口,倒让清颜再沒有了嘲笑的余地。顿了顿,他忽然压低了嗓音,以一种清颜从未听过的沉静语调道:“清颜,你以后,可以每天都抚琴给我听么?”
明明知道她的琴音和歌声里都只有那一个男人的存在,可他偏偏就像是中了毒,发疯似的想了解她和高长恭的过往,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高长恭在她心里的位置到底有多重要。明明那每一个字都像针刺入肉般锥心的疼,可他就是想去感受。或许,早在她选择推开自己的刹那,宇文邕这个人就已经变得不正常了,不想再折磨她,那剩下的,唯有折磨自己。
沒有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不得不说,正中清颜下怀。几乎是沒有半点犹豫,她笑着便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也许,对付宇文邕,來硬的并不如软的那么奏效,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者,她以后的计划会进行地更加顺利。努力压下自己心头那不断翻涌而上的负罪感,她告诉自己,只要可以离开这里,一切都是值得的。长恭他,还在等着她回去,他还需要她,为了能够陪在他身边,就算让她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