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已经多少天沒有出过院子了,我只是很习惯地待在自己的屋里,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而不是再去理会外界的纷纷扰扰。烹茶,抚琴,作画……这种久违的亲切和熟悉感就好像是我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期,沒有权力倾轧,也无需担忧江山社稷。
那时候,父亲尚在,兄弟和睦,我只是一个富贵闲人,一天之中最为操心的事,也不过是谨防大哥偷拿我的画送予美人,又或者是警惕孝琬偷带了长恭出去淘气而已。
只可惜时光荏苒,往昔不再。如今想來,当年那最令我头疼的两件事情,竟意外成为了生命中再美好不过的回忆。若是早知今天,恐怕我说什么都会替大哥多作几幅美人图、替孝琬在父亲跟前多打些掩护的。
被自己这些莫名其妙的孝子想法搞得有些郁郁,我自嘲一笑,正想着再要倒上一杯茶,却冷不防管家跌跌撞撞地一头冲进屋來,神色还颇有几分慌乱的模样,看得我下意识地便蹙起了眉头:“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急?”
自从长恭和清颜离开了之后,我的屋子已然变成了府中的禁地,连洒扫的侍女都一律不准擅自踏入,更别说我此时还尚在屋内了。管家是府上的老人,极少会犯这样原则性的错误,能让他如此失态,想來是又有意外情况发生了。
“回王……王爷的话,是皇上……皇上來了。”应该是太过惊吓,这个看着我长大的老者一时之间竟有些结巴,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我分明地瞧见了他浑浊双眼中无比真切的担忧神色。
“无碍,我去看看就是了。”起身轻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我浅浅一笑就迈步朝客厅的方向而去。说实在的,我其实也并不清楚高纬为何会在这个时候跑來找我,但最大的事也不过是一死,所以,根本就用不着想太多。
“二堂哥!”甫一踏入客厅,这样陌生的三字称谓就毫不见外地掠进了我的耳中。很感意外地抬眼看了看那独自坐在上位的人,我却并不想就这般受下这份不明不白的亲近:“皇上言重,微臣愧不敢当。”
我自认还沒有本事成为当今圣上的堂哥,不仅是不希望现实生活中有任何的牵扯,甚至连内心深处,都是非常抵触和鄙夷这样的血缘关系。毕竟,放眼整个高氏宗族,最不值钱的,可能就是那稀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血脉亲情了。
“二堂哥,你又何必如此见外呢?”听出我话里的泾渭分明,高纬急急站起身來,竟是带出了几分迫切的意思:“周国势大,眼看就一日日地向我邺城迫近,只怕不久的将來我们大齐就要岌岌可危了。国难当头,二堂哥你难道就真的忍心置一切于不顾么?”
“皇上又言重了。”我敛眉垂首,只觉得连多看他一眼都不耐烦:“微臣不过是一介文弱书生,舞文弄墨还行,若要上阵杀敌那可就是贻笑大方了。所以,忍不忍心一说实在是荒谬无稽,微臣也只是力不从心罢了。”
“你……”大抵是从來沒有人敢于接二连三地驳他的话,高纬原本苍白的一张脸在瞬间憋得通红,我差不多都可以预料到他下一刻暴怒而起的样子,然而他最终却还是尽力地抑制住了。
“朕知道文襄皇帝一脉沒有不会武的,所以你也不用再跟朕打太极了。”揉了揉额角,他似乎很有些疲惫的样子:“朕今天來这里,就是想问问你,究竟有沒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周国。听穆提婆说,你于行军打仗一道也是颇为精通,这种时候就不要藏着掖着了。”
居然是打的这个主意么?我不由自主地冷笑出声,几乎是要对他的厚颜无耻感到钦佩之极:“那不知道皇上有沒有听说,能够对付周国的人已经被你给杀害了呢?”
“高孝珩!”眼前这人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在我这句话刚说完的一刹那就急不可遏地跳了起來:“你果然还是在对高长恭的死耿耿于怀!朕告诉你,是他妄图谋逆犯上,朕不诛连他家室,已是给了他极大的面子!你也不要给脸不要脸,朕就不信,难道我堂堂大齐除了高长恭以外就沒有可以行军布阵的人才了?!”
“谋逆犯上?”冷哼一声,我是真不明白为何精明如高湛那样的人也会生出像高纬这样的蠢货來:“这个罪名究竟属不属实你自己心里清楚,犯不着用这样冠冕堂皇的借口來压我。至于我齐国的人才,呵呵,”我笑着看他:“不是都成为你手下的冤魂了吗?怎么,这个时候想起他们來了?”
“高孝珩你找死!”猛然抬手,高纬显然气得不轻,竟是当场就要发作。不过他似乎是高估了自己这副常年浸淫在酒色里的身子,这样有难度的动作出來,还未伤人就注定是要伤到自己。由于太过激愤而导致一个踉跄,所以我只是背负双手看着他在面前差点摔倒,丝毫不用担心他会对我造成什么伤害。
“奉劝一句,周国大军很快就要杀來了,皇上若有功夫在我这儿瞎耗,那还不如回去问问你最宠信的陆大姬有什么办法可以幸免于难。”愈发觉得和他多待一会儿都是污了自己的眼,我当即转身就朝内堂走去:“不然,你就真的只有投降一途可走了。”
“高孝珩!你莫要以为朕不敢动你!”身后,隐约有他整理衣物的窸窣之声,伴随着那气急败坏的恐吓,简直是让我连嘲笑的心都生不起來。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若怕死就不配叫高孝珩了。”更何况,今时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