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清颜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石阶上清冷的月华,竟是连一分睡意都没有。
明天,明天就是她和长恭大婚的日子了。今晚,是她在郑府的最后一晚,以后,她的家就要在另一个地方了。
在宫中的半个月,她想了很多,对今后的生活也难免憧憬和期许,然而事到临头,心底生出的更多情绪却还是不舍。不舍她在异世的第一个家,不舍在这里收获的每一份善意,不舍那般挚爱的亲人……如果可以,这都是她想珍藏一辈子的东西。而明天,她将不得不抛下这些,和她所爱的那个人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这样的感觉,纵然两世为人,清颜也是陌生的,其中的无措和彷徨可想而知。
“原来这大半夜没睡的人并不只有我一个啊。”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清洌嗓音带着笑响起,清颜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就朝那个方向看去:“长恭!”
轻车熟路地自窗口跃进,许久未见的少年越发的丰神俊朗,那一张绝美的容颜在月光的映照下恍若镀了一层银边,分外的惑人心神:“颜儿,好久不见了啊。”
“是啊,好久不见了呢。”清颜有些恍惚地凝视着眼前之人,忍不住轻笑着喃喃出声。进宫半个月,一旦空下来便满脑子都是他,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个人上心到了这般地步。
此刻见着他,清颜原本满怀的复杂情绪皆是淡去,只留下微微的欣喜和雀跃鼓动在心间,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就这样一直一直地看着他,直到海枯石烂,直到地老天荒。
修长的手指轻抚上少女近在咫尺的脸颊,长恭的声音莫名的低沉悦耳:“颜儿,你瘦了,在宫里的日子苦了你了。”
听着他由衷关切的话语,清颜反握住他的手,语调温柔:“没有,太后对我很好,在宫里也没人敢欺负我,放心美女圣约书。”
“傻丫头。”伸手揽她入怀,长恭的眸中闪过心疼。他虽然不便入宫,但宫中发生的事又岂能逃过他的耳目?胡氏进宫找她麻烦,当众羞辱于她,他都是知道的,偏生这丫头犟得很,什么都不肯说。
靠在他结实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清颜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踏实。前世的她,从来没有机会全心全意地信任和依赖一个人,然而上天终是待她不薄,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现在,她也可以只做一个被人呵护着的普通女子。
“长恭,明天,我们就要大婚了呢。”绯色的唇瓣轻启,清颜不由地感叹出声。许是之前的意外太多,多到她都有些不敢相信幸福真的就要来临。“对了,”她突然想起了一件横亘在心头许久的事:“你和太后关系如何?为何我总觉得她对我好的有些过分了?”她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精明如娄太后,断不可能因为自己在宫中的表现就对她格外亲近。唯一的原因,只能和长恭有关。
“太后?”提及自己的嫡亲祖母,长恭的脸色却是出人意料的古怪了起来。揽着怀中人在一旁坐下,他稍稍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再度开口:“父亲尚在之时,太后就对我不喜,更遑论而今呢?”
娄太后不喜长恭?清颜讶异地瞪大了双眼,似乎很难置信,这怎么可能?虽说她和娄太后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从那个贵妇的一言一行中,也不难看出她对自己嫡亲儿孙的喜爱。众所周知,世祖高欢fēng_liú成性,妻妾成群,儿子女儿更是数不胜数,而娄太后身为正室嫡妻,宠的自然是自己的儿子。
高澄是嫡长子,且自幼才能出众,素来是娄太后心头大爱,比之如今的皇上高演,恐怕也是胜之远矣。而长恭身为他最宠爱的儿子,按理来说,该更得太后青眼才是,可眼下的情况,似乎很有出入啊。
看出她的疑问,长恭却没有直言,反而是一脸淡然地说起了另一个话题:“颜儿,你可知道我的生母是谁么?”
清颜有些愣怔地摇了摇头,脑海中却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北齐书上曾看见过的一段内容:唯有文襄皇帝四子长恭,不得母氏姓。莫非,这对祖孙的心结竟是长恭那来历成谜的母亲?
“我的生母,出身于南梁四大望族之一的萧家,因前往当时的西魏探亲而被乱军掳作了人质。恰好父亲那时正奉祖父之命巡视边境,一见之下心生恻隐,便救下了母亲。”以一种异样平缓的语调轻声说来,长恭微微出神,似在想象当年黄河岸边的一幕。
“南梁萧家?”没有被英雄救美的真挚爱情故事打动,清颜只敏锐地凭直觉抓住了其中的关键:“难道你母亲竟是山东兰陵萧氏一族的人?”那可是后来南齐的皇族啊,身份如此敏感,也难怪娄太后会介怀。
“嗯。”点了点头,长恭先是赞许地看了清颜一眼,这才继续道:“父亲虽然肆意fēng_liú,但对母亲,却是动了真心的。因此下,竟是瞒着祖父、不顾身份地将她带回了邺城,只等时机一到就接回府去。然而母亲自来心高气傲,从最初对父亲的恋慕中清醒过来后又怎肯与人共侍一夫?纵使父亲说破了嘴皮子她也不肯进府,反而闹着要回南梁。”
说到这,长恭嘴角不由浮上一抹苦涩。那时他虽然年岁尚小,但素来恩爱的双亲每每怒目相对的记忆着实深刻,即便到现在,他都还记得母亲绝美容颜上深深镌刻着的绝望,凄艳而叫人心碎。
无声地握紧了长恭的手,清颜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安慰方式。那样的两个人,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