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哄哄的破烂码头,堆满了各种等待装船的货物,在这堆积如山的货物里,商贾下人,挑夫苦力各个挥汗如雨,奋力争抢着刚刚靠岸卸货的渡船与羊皮筏子,每一个载满货物的运力刚刚靠岸,立刻就被蜂拥而上的老板包围,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拼命的叫喊着,与渡船上的船老大套着近乎,那些原先与船老大有过交集的,更是如见了亲人一般,也不顾脚下的泥水破烂污秽了自己的新鞋袍角,拉着船老大的胳膊一口一个大哥,一口一个老表的狂喊,不断的用手在船老大的衣襟里,比划着自己开出的价码。结果还没等这位比划完,那里已经冲上一个雇主,也不管不顾了道上的规矩,直接拉过船老大就开讲价,一时间,这个老大被几个老板拉的东倒西歪,就好像在黄河风浪里的破船一样。
而一旦价钱讲好,立刻开始组织人手,将自己的货物搬到就近来,眼睛紧紧的盯着卸货的渡船。
有那心急的,干脆指挥起自己的伙计,破天荒的加入卸船的苦力里去,飞快的将货物卸下,然后就开始哀求,恳求,央求那些苦力不要歇息,不要喝水,不要停下,在第一时间将自己的货物搬上船,苦力钱可以增加,就算是翻倍也成。
看在翻倍的工钱上,那些苦力也爆发出了无限的体能,脚步飞快,号子响亮,似乎转眼间,一船货物就已经装满,那商贾老板立刻跳上渡船,紧急催促船老大起锚开船,直到渡船慢慢悠悠的驶离了码头一尺,那商贾和他的伙计就都如释重负的看着岸上,依旧没头苍蝇一般的人群,一屁股坐到货堆上,累成了一滩泥。
而那些卸货的观望了一下与往天不同的码头,立刻明白了原因,再不敢耽搁,直接雇了骡马大车,也不向往日那样将货物清点再清点,整理再整理,生怕一件货物散落了,现在,即便是有价无货的一坛子陕西老白干掉在地上摔碎了,也只是心疼的跺跺脚,也顾不得喝骂那些闯祸的人,就那么草草的堆码上,用绳子一拢,然后焦急的催促着脚力行的车夫,直接打着牲口,小跑着赶奔内地去了。
渡口变得如此疯狂,原因无他,只因为昨天晚上,吉县收税胥吏被人砍了脑袋,这时候,没有一个胥吏官员在这里卡要捐税,这代表着什么?代表着一单货物便剩下十分之三的费用啊,这是一笔大钱啊,大家怎么能不趁着官府计议的空档,多多的将货物运送到对岸,哪怕在官府酷吏计议停当之前,将船驶离河岸边一尺就是胜利。
吕世这时候依旧伏在桌案上,一手拿着一碗凉茶水猛灌,一手挥着蒲扇,大声的对二郎吩咐道:“先停下你手中所有的伙计,将所有工匠全部带到码头上去,客串一下苦力,帮着那些渡口工人装卸物资,越快越好。”
二郎眉头一皱,看看热火朝天赶工的工地,不情愿的道:“都去搬运货物,那我的工期怎么办?”
吕世笑着道:“不打紧的,你且放下活计,我保证,就两天,两天后,我再将码头上的所有搬运工人,还有一大批船工都给你调到工地上,如此工期岂不转眼就追上啦?”
跑来跑去,挥汗如雨的李纯后这时候正进来,抄起桌角的大碗,一扬脖子就喝个精光,也不顾文人的斯文,直接用袖子抹了下嘴巴急道:“闯王,赶紧派人吧,要再不派人过去,码头上的货物都堆到河里去啦。”
看看一样一脸焦急和兴奋的子修师爷,马上理直气壮的分派道:“子修先生,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渡口都乱成了一锅粥,急需人手维持秩序,赶紧带着你的衙役去啊。”
师爷子修把嘴一裂,拱手诉苦:“我现在还哪里有人手啊,剩下的就我一个,其余的都上了渡口,这不,我也是请闯王派人来的,要不可能都要挤死人的啦。”
现在的李纯后,跟在吕世身边快一个月,对根据地的政务已经乱熟于心,对根据地官员的作风也是欣然接受,也丢了腐儒身架,办起事情来也变得风风火火,这深得吕世好评,看来,这个做过粮行账房的李纯后,已经可以放手了。
但现在,吕世满嘴发苦,伸手抄起水碗就要喝,但是,竟然空了,看看满嘴水渍的李纯后,只有摇头苦笑了。
张啸王健都被派去渡口帮忙,连个给自己倒水的人都没有了,这日子啊。
“小先生刚刚的调派最好,二郎就去吧,只要等明天,最迟后天,码头会突然冷清的,到时候,再将全部人手都拿来建筑,一切就都不耽搁了。”说这话的是一直坐在通风处摇着扇子,手中毛笔挥动现场办公的赵梓县尊。
他都来了有两天,虽然没人指派他什么,但他还是将一些不是根据地内部传来的核心文书,其他琐事接过了手,就在一个舒适的地方,摆上一个方桌办公,帮着吕世分担了不少担子,尤其是他带来的胥吏衙役,虽然在效率上还不如根据地政务官,但在经验和原先在百姓心中的压力上,那却强上许多。远来的客商可以不买政务官的帐,但是,这朝廷胥吏的厉害他们可是知道,于是,这边码头工地的秩序竟然井井有条起来。
一个朝廷的政府班子,却给贼人办公,并且做的心安理得,这也算是一个别样的风景了。
二郎见几个人都这么说,也只好同意,带着几个工头直接上了工地,不一会,原本如火如荼的工地立刻停止了下来,无数人头汉子冲向了码头,立刻在码头那里再次传来一阵阵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