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航笑眯眯的:“贾大爷友爱兄弟,那是万岁亲口赞过的,不必自谦。”
一时说得投机,少不得夸两句贾敷不止自己文采fēng_liú,就是教书育人一道也颇有出彩处,虽不像古今许多大儒一般桃李满天下,却只得一个十三岁的探花儿,就足见贾敷功底了。
贾敷自然连连谦虚,倒不全是自谦,贾敬自幼极有主意,他不过教他识些字,又为他通解过一遍儿四书五经罢了。
顾文航依然笑眯眯的:“蒙万岁恩典,咱家倒是过继了族中一个侄儿承嗣,只如今不过五岁,虽识得几个字,却没正经上过学,偏咱家目不识丁不说,也实在没空闲管教于他——贾大爷若不嫌弃的话,不如让他随你做个小书童,得闲了教他三五字,不得闲也罢了,长于探花儿师傅身边,总比长于奴婢之手好——虽咱家也不过一个奴婢。”
顾文航也是皇帝身边的旧人了,虽不是何砌那样自幼服侍的,却是先帝逝世前亲自赠予当今的,当今除关羯、平后宫,颇得其助力,或许不如待何砌亲近,却比待何砌多了几分敬重,私底下更是呼其为“文叔”。
顾文航也一直谨慎自持,虽也收受一些外官进献,却从不做任何有违圣意之事;宫外虽有宅邸,却并不夸张,十分低调。
但稍微有点见识的,没谁敢小瞧他。
贾敷微笑:“顾大人客气了,敷无爵无职,如何敢要二品掌印的嗣子做书童?你我两家也是世交了,家父常言少年于宫中时,颇得顾大人照顾——若顾大人不放心令公子独居宫外宅邸,府中尚有院落,若顾大人放心,只管让其来暂住。敷无甚才能,舍弟却是不错的,西府里小弟弟也是差不多年岁,倒也可作伴。”
贾敷略顿了顿,上身微微前倾,眼中温润诚恳:“只是我大青素禁内监与外官往来,虽说敷无官职,但舍弟却已经出仕,家父也不好如当日为宫中侍卫般随意。若顾家弟弟住过来,少不得顾大人要来探望,如此恐招了人眼……顾大人还需与万岁呈情一二才是。”
此事顾文航在出宫前就请示过皇帝,皇帝只说“贾爱卿当日颇得文叔照顾,现今代文叔照看嗣子,也是该他的”,顾文航心里就有了数,方开了这个口。此时见贾敷识趣亲近又周到,越发觉得将嗣子托于这个尚未弱冠的少年实在正确无比。
因笑着说了先时皇帝的话,贾敷也笑了:“是了,当日家父做侍卫时,就是万岁身边的,倒是敷一时大意,小心太过了。”
“小心总是好的。万岁宽仁,为臣民的也该自重。”顾文航心里越发满意,他不怕嗣子被养得小心太过,只怕他不够小心。
他自己虽有个二品内官衔,就是见了六部尚书也不差什么,到底只是内监,儿子却是要长在外头的,若不小心些,他在一日且护得一日,若他不在了,万岁日理万机,再念旧情,也免不了照拂不到的。
如此还不如小心。
顾文航能历经两朝圣眷不衰,凭的也不过小心二字。
顾文航还没从宁国府回去,外头权贵人家已经都得到了消息。
早朝才有御史弹劾贾敬,不到巳时,宫中便派出了顾文航。
顾文航轻易不出宫,因此一出宫总有那么点消息,故而就是那些不怎么权贵的人家,只要还稍微有那么点关系的,也都在当天知道了皇帝对贾敬父子三个的赏赐。
本还为虽然弹劾不成、但皇帝还笑着夸他字儿写得好,而颇有些自得的许御史,得到消息时已经是亥时初(晚上九点多),脸色立刻刷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晚饭时的老鸭汤不够新鲜,许御史竟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胃中涌出一阵阵酸来,只是实在夜了,又不是什么大病,也不好急慌慌地命家人去请大夫,只得将笔放下,随手将未写完的奏章往火盆里一扔,缩脖搓手地回房睡下。
从此再无人敢轻易拿贾敬说事儿,就是贾代化,也很是被几个老兄弟灌了几场酒:
“你这莽小子,真是傻人有傻福!也没见圣上平日多惦记你,怎么总是能让你遇难呈祥呢?”
贾代化哈哈大笑,一口将整碗酒干了:“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