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慢慢会做人了些,还好生开解了太子几句:“人回来就好,伤势总能养的。要什么药,若是用得上大哥的,殿下只管说。”

水清去年就娶妻开府了,有些事还真比住宫里的太子都方便些,这话倒是说得真心诚意的,虽其实不需要,太子也少不得代贾敬谢过。

又有良嫔惦记着当年地震时,贾敬在畅春园里对儿子的救命之恩,一听水清说了贾敬带伤,虽水清已经考虑到自家母妃的心理承受能力,特特将事情往轻了说,良嫔也没少翻箱倒柜地搜摸出自己压箱底的好药材,偏因为不好让水清大咧咧地去结交宁国府,还大着胆子去求了皇帝示下后,才托了皇帝身边一个不算近身的内监,将药材送去宁国府。

于是在贾敬的辞表递上来之前,皇帝就已经知道了,贾侍读“身体不妥”,需请辞归家静养。

皇帝一边咬牙暗骂贾敬大胆,竟敢明目张胆地欺君,也不怕连累家中老父幼侄;一边又暗喜这么一来,起码保成白天就可以和那小混蛋隔离开来,就算无法祛除已经悄然种下的情绪,至少也可以让保成不要太习惯贾敬的陪伴,省得日后不得不将距离拉远时,反而越发疼痛……

如此,虽皇帝在贾敬辞表上的朱批写得气势万钧、落笔如刀,到底让贾敬顺利辞了去。

还允了贾敬所求,在京郊划了一块地儿给他——

建道观!

别说外人,就是贾代化都给震傻了。

辞官也罢了,他也不是非逼着子弟寻求功名利禄的,可是出家当道士?他可正想着找小儿媳妇呢!夫人先前那位金兰姐妹虽然随夫出京远在山西,也很热心地托了她留在京里的小姑子帮忙相看;就是西府里这两年精神气大不如前的叔母,也都很热心地在帮着相看人家,这怎么忽然就……

倒是贾敷还冷静些儿,他早知道幼弟好道,关键是……

“敬儿信奉的,到底是全真,还是正一?”

全真需出家,清规戒律严,不得娶妻;正一却不拘泥,出家在家均可,娶妻生子也使得。

这是一般有点见识的,哪怕不好道都知道的常识。

贾代化一听,也立刻明白过来,目光灼灼地看着贾敬。

可惜贾敬却不是个常识丰富的。

这位,很要命的,连全真正一是什么都不知道。

贾敷眨啦眨桃花眼儿:敬儿啊,你真的好道真的要修道么?怎么连全真正一这两大道教派别都不知道了呢?

贾敬也慢慢眨了两下那双和父兄都极其相似的桃花眼:我是修道,可拜的是上清灵宝天尊,那些个凡夫俗子创立的道派,和我有啥关系?

贾代化怒:“不管有关系没关系,我只问你,你还娶不娶妻生不生子了?”

贾敬想了好一会,觉得凡人的“妻子”虽然远远不如连神识元婴都可以交托的道侣来得亲密,不过后世凡人将夫妻也称“伴侣”,多少也占了个“侣”字,于是点点头又摇摇头:“娶妻,但不生子。”

贾代化纠结:娶妻不就是为了生子吗?你不想生孩子娶什么妻啊?总不会是……

眼睛不自觉地往贾敬脐下三寸之地瞄,该不会失踪那两年,还真受了什么暗伤吧?

贾敬面瘫脸:“人类孕育不了我的子嗣。”

贾代化跳脚,别说得你好像不是人似的!

贾敬继续面瘫脸,他本来就不是人,是以哪怕双修道侣之间有秘法,只要肯付出足够的精血也可以孕育出子嗣,也很遗憾,保成和他差距太大,只怕再过几量劫,都未必能修炼出足够和他孕育子嗣的精血。

贾敷正要出来圆场,贾敬却已经下定决心,木着一张脸将自己的来历说了……

贾敷听得脸色苍白:“敬儿,这话不能浑说,你怎么会不是敬儿呢?”

贾代化盯着贾敬看了好半晌,一掌震裂了紫檀桌子,一字一顿:“你不是我的敬儿,那我的敬儿呢?”

贾敬一挥手,震裂了的桌子立刻恢复如初:“不知道,应该轮回去了吧。”

贾代化似乎全未在意那张桌子,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他是为何会……去轮回的?是不是你对他做了什么?”

贾敬摇摇头,他根本不必对那孩子做什么,他进入这个身体的时候,这个身体其实已经死亡了,原先的灵魂也早不见了。

听贾敬说了他进入这个身体的经过,贾敷身子一晃,那个母亲临终前拉着自己的手殷殷嘱咐的娃娃,那个自己也曾耐心拉着他的小手教导他学步的小娃娃……竟早就没了?

因为那次落水,因为自己的疏忽!

贾代化更是悔恨得连后槽牙都咬碎了。

原来,人真的一步都错不得。

不过一次过错,就彻底失去了那个会咧着小嘴,甜甜地喊着自己“爹爹”的奶娃娃。

这么多年,还以为可以弥补,却原来,是再也补不回来了……

父子两个都沉浸在思绪里,贾敬木着脸看了一会子,忽然觉得很没意思,于是只留了丝神识守着,省得这一老一弱的有个什么好歹救助不及之后,就自顾自隐身了。

晚间,太子看着贾敬似乎和往常无异的面瘫脸,转身趴着,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扯了扯他的脸颊,凤眼儿隐含关切:“怎么啦?”

贾敬没说话,不知道怎么说,由着太子拉扯自己的脸颊,好半晌,才将脑袋埋在太子颈间蹭了蹭:“我和他们说了我的来历了。”

太子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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