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开我玩笑了。”郑江道,“我们是任由摆布,顶天、立地都身不由己。哈哈哈哈!”
两人进了里边的小会议室。每逢星期一,这也兼作县委、县政府领导轮流值班时的接访室。届时,若來访群众较多,需按序号依次进入。一个出來了,后一个才让进去,就像大医院的教授门诊一样。这可以有效地避免上访者一窝蜂的状态,显得秩序井然。
小会议室的几面墙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奖牌和锦旗。奖牌有老式的木框镶玻璃的,也有新式的铜质、镀铜、塑料牌匾,材质与颜色各异。而那些锦旗的布料、样式、颜色、赞语基本是雷同的,有好几面锦旗都有“满腔热情”、“为民做主”、“明察秋毫”等字样,无非是字体及大小略有不同罢了。
程海平直言:“这种陈列也太俗套啦!”
郑江道:“这些都是熊主任在这儿时就挂上去的,新的牌牌儿旗旗儿我还沒叫挂呢!”
程海平笑着说:“你想挂也沒空当喽,总不能挂到天花板上吧?”
“说老实话,我看着也不自在。”郑江道,“这些锦旗就像衣服上的补丁。老百姓反映和要求解决的事情大部分属于下面该办沒办或者瞎办乱办的事。我们协调处理这些暴露出來的矛盾纠纷,相当于在给衣服破口的地方打补丁啊!”
程海平说:“老百姓大都是万不得已才上访的。现在基层的不少干部,包括某些领导都把上访群众当作对立面。其实,群众上访是信任我们。如果有一天群众有问題、有冤屈却不愿上访,情况反而更加严重了!”
“我在下面看到过一些标语,比如 ‘上访绝沒有好下场’,‘违法上访,后悔终生’,‘你上访告一阵子,我收拾你一辈子’,‘越级上访,一次训诫,二次拘留,三次劳教’。一条比一条雷人!话说回來,信访部门和基层的压力都大啊!现在上边对上访者实行责任倒查追究制,对各级政府跟信访部门都有很多硬性的考核指标,出了纰漏就要挨通报和处分。特别是那些老上访户,越级上访成了家常便饭,弄得人头皮都发麻。有个搞笑的事情,今年过年前,几个农民工在静江沒买到返乡火车票,气恼之下,举了一块写着‘有家难回,天理不容!’的大纸牌在火车站广场上四处游荡。有关方面以为是上访告状的人,很快就开车把他们带到了郊区一个地方,后來这几人都被老家所在的县和乡派人來‘护送’回家了。火车票免费不说,中途还好吃好喝地每天管三顿饭。我听说,有些进京上访人员还是坐飞机给送回來的哩!”郑江正说着,外面传來了一阵嘈杂喧闹的声音。
两人刚站起身,何彪跑进來:“郑主任,熊富财他们把死人抬过來啦!”
郑江、程海平连忙走出大厅,只见一大帮人扯着横标、抬着一副白布蒙面的担架蜂拥过來了,周遭围观和跟随看热闹的群众不下两三百人。他们对旁侧的信访办根本不屑一顾,径直向县委、县政府大门口涌去。
郑江斜刺里杀出,挡在了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前面,断喝道:“有啥事到信访办來说!哪个敢把尸体抬进这个大门,后果自负!”
人群突然受到阻碍,不得不停顿了下來。在郑江跟领头的熊家几兄妹进行交涉劝解的工夫,程海平已叫保安把电子伸缩门及人行通道的铁门关闭上了。此时,110警察接警后也迅速赶到,在大门前方形成了一道人墙。
那几个人犹疑了一阵,终于引领着人群向左移动了。写着“撞了白撞,死不瞑目”、“公道何在?天理何在?”等内容的白布黑字的横标,以及那副躺着死尸的担架也停靠在了信访接待大厅的外墙边。一时间,院坝里纸钱明烛照天烧,一片乌烟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