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与白朔之间,常常是前者说,后者听。今天元夕被元璧打击到了,失了说话的心情,于是两人间便出奇冷清。
白朔皱皱眉,有些不满。
试剑盛会上,他没出手,方才百里怀在那边听说澹台佾被某人身边的小丫头赶出了蜀山,气得险些当场跳起来。白朔将澹台佾的出言不逊丢出去当挡箭牌,百里怀一哽,但很快就继续跳脚。
天机剑事关重大,其实白朔何尝不明白,澹台佾对他说的那句话,真正可大可小,他完全可以看在百里怀的份上,暂且按下一口气,过后再追究也不迟。
但当时,神差鬼使的,他选择了维护自己的脸面。
说开了,他那时就是不愿意出手对付她。
他情愿让她拆穿澹台佾的伪装。而且,她对上澹台佾时的表现……让他还挺满意,胸臆中有种“不愧是我的骷髅蛊”的愉悦感。
白朔料到了他为此将迎接百里怀的咆哮,还因此默默头疼了一阵……幸好,在百里怀刚骂完澹台佾,歇口气,正要开始数落他的时候,白朔脑中蓦地浮现一个好理由来。
“让她得到天机剑更好。据我观之,相较澹台佾,天机剑中的剑魂更喜欢素素,将来我们要从剑魂口中得知秘宝,便需要一个能与剑魂交流,且得到剑魂信任的人。素素显然比澹台佾更适合这个人选。”
“你在乱想什么?骷髅蛊必须听从制造她的蛊师,这是烙在她们骨髓中的命令。”
“没有例外。……就是这样,没事我收传音盒了。——去喝点水,你嗓子哑得像濒死的公鸭。”
断了术法,利落地解决掉百里怀的魔音,他惬意转身,然后看到不远处的骷髅蛊。
她立于窗后,冲他笑了笑。
小小的脸,在月色里显出透明的白,如开在残月中的玉荼蘼。
……
“明天,我将离开蜀山。”蓦地,白朔出声,打破空气中的冷清。
元夕猛地回神,不好意思地朝白朔笑笑,然后道:“我的话,想留在蜀山……这种事情当然是不可能被白大公子允许的。”她叹气,认命地看着白朔,“你想去哪儿,南边?北边?”
白朔望着她强打精神的脸,淡声道:“放弃吧,你不可能一直留在蜀山。”
他们都清楚,她现在的身体是个什么状态。靠着幻形琅,停在仙气十足的蜀山几日,已经意外的恩赐,可她终究不能一世都用这个掩饰着。
元夕明白白朔的意思,但她唯有沉默。
半晌。
“没法放弃啊……”她长长出一口气,似要吐尽胸中郁垒。
这里,有她所有的亲人。何况两年后,不知蜀山是否仍会如前世那般,浸没在血与火中……她怎么可能放得下?
午后与元璧相处的一幕陡然又浮现心间,元夕垂下眸子,“不过你放心,短期内,我也不想回来了。”直到她能够坦然面对元璧师兄的冷漠……
她眼中的黯然如此清晰,教白朔想忽略都不行。
“下午发生了什么事?”白朔确定,他离开广场时这小妮子的心情还是晴空万里,那么她此刻的异常,必定是在他走后又遇到了什么。
元夕一怔,刚要摇头,白朔就道:“让我猜猜……是你那位元璧师兄?”
元夕这次真是惊了,眼神不由得带上几分崇拜:“你怎么知道?”
果然是他。白朔冷笑一声:“我真好奇,你总说元璧是你师兄,敢问你究竟是她哪位师妹?还是除了元朱元夕,蜀山掌门在外尚有遗珠?”
元夕张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她能怎么说,说她就是元夕?只不过是前世里穿来的元夕……
而白朔说完那一句,心中便立刻有些后悔。
他自然明白,她真正的身份……甚至他还曾想过将此事告诉她,却在她的纠缠下换成了陪她前来蜀山。
元夕不语,白朔也不想再提起此事。
他甚至主动给她找了个理由:“还是你并非蜀山掌门嫡传,而是拜在蜀山其他师长门下,只不过因元璧比你先拜入山门,故而唤他为师兄?”
“啊,嗯,就是这样。”元夕忙点头。
双方的出发点不同,行为却意外一致,于是此话题便被轻飘飘揭过去。
元夕抿着唇,心中很乱。
曾经,她想过自己其实就是今世的元夕,是魔道将她从蜀山带出,交给白朔,制成了蛊。她会这么想并非毫无缘由,好几次,她觉得,白朔的话里话外,透露的信息就是她就是元夕……
但那次偷听,让她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生于日月食交替时分的女子?她可不是。如果她是,元青一定会经常在她耳边唠叨这件事,要知道,他连她满一周岁那天蜀山花坞提前三月百花绽放这种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逢年过节大家聚会时总要拿出来夸耀一番,好似让花反季开放的人是他似的。
日月同蚀这种大事,若自己出生时真的发生过,没理由蜀山从没人提起过。
元夕甚至想,会不会自己这个身体就是前世和陆回雪在一起的“白素素”呢?二者都叫素素么,只消她往暑山上一站,那就是如假包换的“暑山素素”啊……
想着想着,她扑哧一声笑出来。
白朔无言地看着她脸色先是烦闷,然后转为思索,最后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就眉开眼笑。
元夕笑过,心情好了些,想想下午那件事,其实元璧师兄在不知道她是元夕的情况下,那么对她真是再正常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