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除了白朔,大抵再难有谁会欣赏一场由骷髅跳出的舞蹈,哪怕这骷髅跳得确实不错,哪怕这骷髅原是自己朝夕相伴之人。
但白朔做到了。他浅斟轻酌,脸上淡淡的辨不出心绪,但他的目光的确自始至终未离开那具轻歌曼舞的白骨。
长袖摇曳,舞步翩跹。
衣带飘摇若风中垂柳,披帛轻晃似水中藻荇。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除了那一副匿藏于锦绣华服下的森然枯骨。再秾丽的色彩亦遮不住它的惨白。这早该埋入黄土的死物,披着不属于它的画皮,固执地奔走于人世间。
一舞终于终了。
铜炉中的香片安静燃烧,夜荼蘼的香在这场舞蹈后终于充盈了整间屋子。
元夕的目光在桌上一掠而过:三壶花雕,已经空了一壶。
心头一松,维持着骷髅的模样,她朝他走去。
“跳得怎样?”她笑问。
白朔淡道:“差强人意。”
元夕耸耸肩,在他身旁坐下。抬手端过酒壶,自斟一杯,却并不饮下,只是握在手中,摩挲着。
她在思索如何开口,要委婉的,含蓄的,又要表达出自己的坚决……
可是,在她组织好自己的语言之前,白朔就已经淡淡开声了。
“舞已看过,酒亦饮了。”他不紧不慢的,一字一字咬得很清楚,“说罢,你想向我求什么?”
元夕却犹豫了,捏着手中的酒盏,沉默。
再等一等吧?等酒力与夜荼蘼的功效彻底发作……他应该会变得好说话一些……
她眼中忽然浮起苦笑。
真的没把握。——不,倒不如说她几乎可以预见到她提出那个要求后的情景了。
事情迫在眉睫,而元夕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她正在做的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
他怎么会答应呢?他不可能答应。
藏在掌心的锦盒像在发热,元夕抿着唇,拢在袖中的手松了又紧。
“……白朔。”许久,她低声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白朔拿过花雕酒,眉宇间疏疏淡淡,“还用问么。”
元夕低低一笑。“呵……残次品。”
白朔眼底微不可察地一动,却并不作声,不置可否的样子。
暗香浮动,一室安静。
“那么,白朔。”元夕抬眼,定定瞧着对面的男子,“你能不能……”咬咬牙,“放了我?”
第二壶花雕亦空了。
白朔喝了那么多的酒,那么烈的酒,却像是直接穿过他的身体流进了空气里。墨玉般的瞳仁不见迷蒙,反倒越发明亮,眼底甚至隐约有绯色的火光。
搁下酒盏,他双手轻轻搭在桌上,姿势随意,语气亦是散漫的:“若我不允呢?你待如何?”
元夕一咬牙:“白朔,我真的有不得不走的理由。”
她目光恳切:“横竖我也只是你瞧不上眼的一个残次品,你留我在跟前,时时碍眼,不断提醒你的失败……这又有什么意思?”
白朔的唇角划出一抹弧度,“我刚刚发现,你总是有各式各样的理由,让你的话听起来如此动听,仿佛一心一意为别人着想似的。”笑意却未达眼底,生冷地停在唇边。
元夕脸色一红,窘迫与惭愧的感觉沿着背脊迅速漫上来,然后她听到白朔说:“可惜,我却不是那种轻易能被说服的人。”
看着她忽红忽白的脸,白朔收了笑容,面色淡漠:“说完你想说的话了?走吧。这几天都别让我敲到你。”他语音沉沉,仿佛正压抑着什么。
元夕端坐着,一动不动。
白朔隐忍的眉宇终于浮现怒气。
“还不滚?”
元夕缓缓站起来,步履一动——却不是向着门口,而是向白朔走来。
在走的过程中,她纤白的手轻轻掠过自己额头,仿佛正因为白朔的强硬而烦恼似的,然后,纤手仿佛不经意地经过唇角……
她来到白朔面前,蹲下来。
“白朔。”她轻轻握住他半握成拳的右手,依稀感到那只指骨分明的手在被她碰触的一瞬间,微微一僵,却并未推开她的手。
他只是偏了头,用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沉沉地望着她。
“白朔,”元夕轻声说,“虽然你将我做成了骷髅蛊,但我并不恨你。”
他没回应,眸色深沉,静待她的下文。
“可是,你总是这样,从来不顾虑别人的难处……”她忽然收紧了手指,一股灵力自她掌心窜出,冲进两人相握的手!
灰色的烟猛地缠绕上白朔的胳膊,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沿着躯体蹿上他的脖颈。
白朔指头一动,似是惊觉异常想要反抗,但那缕诡异的烟比他更快,眨眼已没入他光洁的额间!
那只修长的手不再动弹了,蓝袍男子安静地垂下眼睫。
元夕一直握着那只手,心中似悲似喜。
骷髅蛊真的有异能的,不过不是什么见鬼的“预知梦”,而是傀儡术。
元夕不知为何之前她身上从未展现出任何骷髅蛊该有的强大,但今日黄昏时,抱着毫无反应的天机剑,她脑中仿佛有什么地方一下子爆出一道光来……而后她便莫名地懂得了如何利用骷髅蛊的邪术操控他人。
在走进白朔这间屋子之前,元夕在两个路人身上试验了这一术法,成果卓越。
白朔是第三个受害者。
垂着眼的男子看起来如此安详,俊美,而且无害。
他低垂的眼看起来甚至有些无辜的味道,瑶鼻挺直,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