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看她们出去,又等了一会儿,慢慢的坐了起来,叹了口气,走到架子前拿起了鹤氅穿上,又披上了一件斗篷,走了出去。
大街上熙熙攘攘,周围人潮涌动,李想却一点儿都感觉不到热闹,此时正是寒食节,满街都是关扑的人,他依稀想起认识三娘的那个冬日的早上。繁华的开封,满街的关扑摊子,花痴的书生,泼辣的小娘子……即使已经过去十几年,往事依然历历在目,李想觉得自己的心要碎成一片片的了,忽然又想起余老相公跟他打趣:“我现在才想起来,你家那小娘子那会儿拎着老吴家铺子的盒子,走的急匆匆的,想来是拿着冰品回家,怪不得关扑的时候那么心急火燎的把我赢个干净。”
这世上,曾有那么美好的两个女人那样的爱着他,他怎么可能忘记,怎么可能再爱别人?
不知不觉的走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三层楼阁跟前,他在门口站定,抬头看看门上头龙飞凤舞的“脂砚斋”三个字,又看看来来往往的人流,觉得还是不要进去捣乱了,正想掉头离开,柳昭娘已经一脸欣喜的迎了出来:“哎呀,阿郎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
李想微微一笑:“好阵子没管店里的事儿了,我过来看看。 ”
柳昭娘道:“阿郎进来坐……”
李想摇摇头:“算了,我看你这里忙得厉害,就不捣乱了。”想了想,又拿出荷包掏了个金锭子给柳昭娘:“听说你过几天要去老家探亲,没法在这里过年,我就提前把压岁钱给你吧!”
柳昭娘接了金锭子,微微一笑:“那我就提前给阿郎拜个年了!”说着给李想行了礼,李想对她点点头,慢慢的向远处走去。他的身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却显得孤孤单单,柳昭娘眼眶发酸,强自把眼泪憋了回去。
李想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他在杭州已经生活了十年,认识他的人很多,街上有不少人跟他打招呼,他边走边跟人打招呼,迎头又撞到了香河坊的一群女伎,见他过来眼前一亮,笑嘻嘻的拥了过来:“官人好久没到我们那里去了!”
“新出的胭脂盒,官人一定给我们多留些,可别像上次那样子,让我们一盒都抢不到啊……”
“新排了一曲诸宫调,官人有空来看看,也给我们指点一二。”
李想心情不好,冷不丁一群女人跑过来,吵得他脑袋都疼,可他从来就没有迁怒的习惯,又是天生的好脾气,所以一点不耐烦的样子都没有,先挨个喊了相熟小姐的名字问好,又答应了新出的胭脂为她们直接留下三十盒,又说等有空一定去看她们的新戏。一群女伎得了他的应承,高高兴兴的放过了他,继续逛街去了。李想则继续慢悠悠的走,时不时被一群人围上,
李想这边儿一幅巨星出游的模样优哉游哉的走过,一旁茶肆里跟同僚吃茶的秦桧看的却看的嘴角都抽抽了,这个李冀飞也太夸张了!早听人说他是继柳三变之后最受女伎欢迎的人,他只当是因为他生的好脾气好又有钱。可看这个架势,哪里是他有钱才招人喜欢,根本是这帮子女伎上赶着给他送钱吧!谁不知道李冀飞家的胭脂坊每季新出的胭脂盒都贵的要死,这帮女伎一张口就要了几十盒……
忽听得旁边桌上有人愤愤不平的骂道:“李田鼠这种败类早该被发配到天涯海角才对!毁了我大宋国运,他还过的如此招摇,不过是仗了皇后……哎呦!”
秦桧扭脸望去,只见原本给旁边桌上客人弹唱的女伎手里正把空酒壶放回到桌上去:“真是晦气,接了个活儿,却是给条疯狗唱曲儿,实在是倒胃口。”
被泼了一脸酒的书生脸涨得通红,被侮辱的怒气远远多于被酒浇了一头的不适感,他指着那女伎道:“岂有此理,你这嫌贫爱富的——!”
那女伎显然是个嘴巴厉害的,当即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我便是爱李大官人的财又如何?他又看不上我,我爱财也赚不到他的!今日随便换了哪个姐妹在这里,都不会忍了你,全大宋的女伎谁不知道李大官人有情有义,随便换了谁,便是有万贯家财,可愿意在兵荒马乱的时候帮一群女伎搬家?最不要脸的就是你们这些人,又穷又酸,见不得别人过得好,就你这样子,能考上进士就出鬼了!”
那被砸的书生气的脸都白了,他一边的仆从看他恼火,忙跳出来指着那女伎道:“贱人,你竟然敢咒我家大郎!我非打死你不可……”说罢撸胳膊挽袖子竟然准备动手打人了。
那女伎怒道:“我呸,我早就把自己赎出来了,正经的良民,你打死我试试看!你家大郎这一科的春闱也不用考了,先到衙门撕扯个痛快吧!”正说着,那女伎忽然发现了坐在一边儿的秦桧,扑上前来叩头道:“秦台长,奴奴得谢谢您去年的奏本,要不然奴奴这样儿的苦命女子要做个良民还真不容易,便是被人打死了,怕是也只能罚人家赔个棺材钱……”
秦桧莫名其妙的被拖到这个乱七八糟的场景里,而且居然又被人叫了秦台长,简直都要被气死了,这称呼连个女伎都知道了,准是那个李冀飞搞的鬼,可还是得强撑着笑脸道:“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嘴上这么说着,秦桧心里全是苦水:“这都什么破事儿,要不是陛下要我挑这个头,我就是发了失心疯,也不会为个贱籍女子恢复良民身份挂靠户籍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儿来上奏本的!”秦桧真的很不乐意办这种事儿,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