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陆夫人在座,尽管她也很和气,还不住的夸赞自己美丽,字写得好,通身大家闺秀的气派,反倒使黛玉更不自在,草草应答了几句,便向二人告辞。
陆曼兮忙起身相送,不无歉意的说:“不知林姑娘住在这里,也没带什么见面礼儿,林姑娘如此人物,要随意送些钗环首饰,未免就俗了。”
黛玉倒没想到这一层,听她这样说,只得笑了笑,低声谦让:“不必,夫人的心意黛玉领了……”
“应该的,下一回我还来,只不知道姑娘喜欢什么?”
陆曼兮的热情,让黛玉有些难以消受,正不知怎样再推,一旁的莲渡过来说:“曼妹也不必忙了,王爷早送了见面礼儿给林姑娘,你们是一家的,备一份礼就成了。”
黛玉连忙称是:“是是,夫人真别另外费心了。”
陆曼兮却柳眉一扬,似乎很意外的模样:“呀,王爷送过了么?只不知道是有哪些东西,林姑娘可还喜欢?”
她问得唐突,黛玉未免尴尬,无奈含糊其辞地勉强笑答:“嗯,多谢王爷、夫人的恩典……”
陆曼兮又格格的笑起来,问莲渡:“这恩典只是王爷的呢。姐姐,你可觉跻从前送我们的,无非也就是衣裳钗环,几时会懂起女孩子心思了?”
她这一番话半含了酸意,听得黛玉更是满心不快,又不能表露出来,只想着快快离去。
果然莲渡也正色地说:“曼妹,林姑娘是客人,这些话你只管打趣王爷,却别在她跟前混说。”
陆曼兮像是对她仍有些害怕,面色一红,讪讪的应了声:“是……”
莲渡走到黛玉跟前,执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曼妹平日就爱说笑,家里都是说惯了的,一时没留意,姑娘莫放心上。”
黛玉心下感激,赶紧说了声不妨事,向莲渡和陆夫人告辞,出门之后才大松了口。
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林黛玉仍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北静王爷给自己送礼,固然是没想到的,但若是为了父亲当年的渊源,也是人之常情,无非王爷特别念旧罢了。
这陆夫人还真好笑,以为王爷在自己身上,多么的肯话心思呢,纵有,也是瞧着自己亡父,以及莲渡师父的份上。
北静王谈吐温雅,谦和蕴藉,这陆夫人若只一味吃醋,甚至在外人跟前失礼的话,恐也难得王爷喜爱,相较起来,莲渡师父才让人由衷地亲近、尊敬。
她正浮想联翩,忽然又省悟,王爷的妻妾,与自己何干,好端端地去评说人家做什么?
黛玉觉察到不妥,如果刚才失礼的是陆夫人,这会子自己岂非也是失礼,赶紧断了这念头。
黛玉走后,莲渡仍微有愠意地提醒陆曼兮:“曼妹,林姑娘尚待字闺中,又是冰清玉洁的性情,你刚才当真是冒犯她了。”
“姐姐莫生气,我再不敢啦。”陆曼兮忙跟莲渡欠身道歉,然而抬起头时,又狡黠的眨了眨眼睛,笑问,“王爷从未给闺阁女子送过礼,又特地留了林姑娘在庵里,莫非真没有一点儿特别的意思?”
莲渡淡淡的不置可否:“有没有特别的意思,你该去问王爷,我怎会知道?”
陆曼兮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幽怨:“王爷自小就跟姐姐最亲,自姐姐出了家,他纵有心事,也不大跟别人说了。这不,千里万里地远赴边塞,身边也不肯带个人照顾。他若真心喜爱林姑娘,倒也是件好事……”
“阿弥陀佛!”莲渡截断了陆曼兮,坐上禅床,闭目盘膝,像是不想再跟她说这些,“我该做功课了,曼妹你自回去了吧,今后若没事,也不必常来,否则于我清修不便。”
“是是,姐姐且自保重……”陆曼兮不敢有违,深深了施了一礼,便掩门退了出去。
在她背影消失的一瞬,莲渡的眼睑反而漏出一线光华,微微半闭着,若有所思,良久,唇边泛起一抹薄而温暖的微笑。
雪雁一路伤心,回到宝玉和宝钗的住处,进了院子,看见宝玉独自在芭蕉树下徘徊,身边却没有人一人陪着。
她未免担心,忙上前问他:“二爷才好,怎不在屋子里歇着?”
“嘘,小声些儿……”宝玉竖指抵唇,下巴又往屋内努了努,轻声说,“好容易袭人跟着大夫拿药去了,宝姐姐累了打盹儿,我才得出来透透气,你莫要声张,呀,雪雁,你这是怎么了?”
尽管雪雁低着头,宝玉还是发现她一双眼睛哭得红红的,忙拉倒亮处仔细察看,问:“莫非是碧痕又欺负你了?”
雪雁慌忙摇头:“没,没,二爷你别乱说,一会儿碧痕姐姐听了要恼。”
“好,我不说。”宝玉拉了雪雁不放,“你只告诉我,为什么哭?可是想林妹妹了么?”
雪雁本就强忍着,被他一语道破心思,泪水又止不住簌簌落下来。
“果然是了,我又何尝不是?”宝玉拉了雪雁的手,容色惨淡地叹息,“雪雁你倒还能哭,我只能痛在心里,我若是呆在这儿,是对不住林妹妹,若是离了,却又对不住这里的人,真恨不能把我的心剖出来,给了林妹妹,只剩个皮囊留在这里罢了……”
宝玉先前惹恼了黛玉,就常没遮挡地说些死啊活啊的胡话,等他倆和好了,这些话就成为潇湘馆中的笑谈,雪雁自然也是听惯了的。
如今听他再说,却已物是人非,fēng_liú云散,又见宝玉满面凄凉,紧紧拉了自己,哀哀如诉,仿佛对着黛玉一般,心中又是酸楚,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