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扑到了陆落跟前,先没头没脑大哭一回,让陆落和众丫鬟摸不着头脑。
陆落、倚竹、碧云和书破都轮流苦劝六娘,又询问何事,六娘只是不说,哭得声嘶力竭,把闻氏也惊动了。
闻氏自己眼睛肿了,料想今天消不下去,就让风烟和秦妈妈到西厢房瞧瞧,到到底怎么回事。
秦妈妈也打发暖雪去请大姨娘。
大姨娘眼睛也微红,进门先给陆落赔罪。
“......都是六娘不懂事。”大姨娘略带歉意道,“原本是好事,她非要如此闹腾,叫老爷如何喜欢?”
跟陆其钧有关!
既然是跟陆其钧有关的事,自然没什么好事的。
陆落猜想跟六娘的婚姻相关。
果然,大姨娘告诉众人道:“三姨娘跟老爷说,她娘家兄弟认得一户举人老爷,虽然和她家没关系,却也算相熟的朋友。
那位举人老爷姓郑,去年才中举的,已经三十岁整了。论说,举人老爷也轮不到六娘这卑贱的庶女,怎奈人家看着老爷的面子,愿意同六娘结亲。
老爷把此事告诉了妾,妾不慎跟六娘提了,六娘就闹得这样,都是妾没有管束好她。”
陆落听了,便知道是大姨娘让六娘来闹的。
“举人老爷”,这门亲事就和四娘的差不多。
当初四娘的婚事,不是大姨娘做主的吗?怎么同样的条件,到了她自己女儿身上,她们就跟死了亲爹一样?
陆落是后世的人,她都知道举人老爷身份尊贵。这个年代的举人,跟后世各种大学生、博士生完全不是一个意思。
举人。就是官员的预备员,一不小心就成为政要,到处享受尊贵。
只是到了本朝,随着经济的发展,朝廷鼓励商户,允许商人子弟参加科考。形成了婚姻“不问门第、直取资财”的风俗,高门大户都愿意和富商结亲,还有大富商尚过公主的先例,于是“穷举人”的地位,猛然降了很多。
大姨娘是宁愿和富商结亲,也不愿意被女儿嫁给穷举子。
不是说“举人”的地位降了,关键词只是“穷”。由于商户地位提高。世俗风气浮夸奢靡,连“举人”这种尊贵,也不能掩盖“穷”的缺陷。
大姨娘和六娘哭成这样,陆落不用问都知道,三姨娘帮六娘选的女婿。肯定就是个“穷举人”了,和四娘的丈夫一样。
“为何不愿意?”陆落明知故问,对六娘和大姨娘道。
六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哪里说得出来?
还是大姨娘帮六娘说。
“郑举人的祖父。是个卖货郎,他父亲精明。这才攒了家业,供他读书;而且,他母亲是改嫁的。”大姨娘说着,声音也哽住了。
祖父是卖货郎。说明起身“贩夫走卒”,是三六九流中最下等的人,家业稀薄;而郑举人的母亲是改嫁,更是失了忠贞。
“族无犯罪之男,家无改嫁之女”这样的人,才算是有清白声誉,所以郑举人的母亲是改嫁之妇,这就是他身份上的污点。
陆落听了这话,有点刺心。
若是她退了亲,也算“改嫁”,将来她儿子娶亲,对方也要拿此事来侮辱她吗?
陆落的婚事,是颜浧快刀斩乱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定下,否则认真慢慢说亲,闻氏的身份一定要被拿出来说话的。
“大姨娘,你若是不愿意,带着六娘去跟父亲说啊。”陆落蹙眉道,“我们又做不了主。”
六娘突然紧紧抱住了陆落,大哭道:“五姐姐,你救救我!”
陆落被六娘抱得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了,六娘是整个人扑到了她身上。
陆落被她哭得有点心酸,六娘又没做错任何事。陆落不介意人家祖父是什么、母亲是什么,但是郑举人都三十出头了,六娘才十六岁,也是够为难她的。
这一点,陆落有点心疼六娘。
谁不想嫁得好?
当然,四娘当初也是这么嫁的,而且是大姨娘作孽的......
“此事定了吗?”陆落问大姨娘,“父亲到底是怎么说的?”
“老爷已经拿了六娘的庚帖,去换了郑举人的庚帖了。”大姨娘猛然也哭了起来,心疼极了。
大姨娘苦心钻营了六七年,取代了闻氏,成为家里内院的管事者。
这时候,大姨娘才知道,自己是接了块烫手的山芋。
陆其钧没有半点私产,他从前就是花他原配孙氏的陪嫁,还有湖州府每年孝顺他的银子。
这些钱,他绝不补贴家用。
大姨娘当家,家里的所有花销,陆其钧只找大姨娘要,大姨娘陪了多少进去?
可是,陆其钧跟大姨娘没有感情,假如放弃当家的机会,那么大姨娘的处境会更惨,这是钱都不能解决的。
思前想后,大姨娘宁愿花钱。
大姨娘照顾这个家多年,以为陆其钧能敬重她,哪里知道,陆其钧仍是毫不在意。
和陆其钧来往的,都是中过进士的官员。他们被朝中其他贵胄官员成为“寒门世子”,“穷官”。
这些穷官,说出去以为显赫,其实生活很艰难。京城米珠薪桂,他们住得紧巴、穿得寒酸。
京里高官无数,望族数不清,小小的寒门官,早已被淹没。
若是去了外地,倒也不错,可是没人愿意走。
陆其钧来往的,都是这些人,大姨娘见惯了这些“穷官”,所以宁死也不肯将女儿嫁给穷酸举人。
而且,郑举人考了十几年才中了举人,谁知道他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