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太太不说话了。她望着徐滢,目光深如幽潭。
隔半晌,她收回目光,微微吸一口气,说道:“还请世子妃告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既然你们来了,那曼姐儿为什么没有一道同来?我的孙女儿呢,她莫非出了什么意外?”
徐滢心里有些紧张,袖子里双手暗暗握紧拳头。老人家脸上满是关切,看得出来是真心疼爱着沈曼。
可是越是疼爱,付出的感情越多,这件事遇到的阻力也就越大。从沈家上下的待人接物来看,他们内心是朴素而正直的,会出个沈昱那么样的人物也就不奇怪了。但眼下她却又希望沈家是个沽名钓誉的人家,因为只要他们相中的是利益,事情反倒好办了。
如今她很怕伤老太太的心。
按理说事情经皇帝出面说合,他们也大可以把这事和一把稀泥,把沈曼跟杨峻那事儿瞒下来不说。可是沈曼不愿意这样,而且她自己也想过,虽说皇帝下旨给这事定了性,但终究难防有些人背地里传播,倘若将来有一日再传到沈家人耳里,那局面才叫难以控制。
关键是,这样瞒着沈家,真的公道吗?他们无辜受牵连,连个真相都不能给人家吗?
如此思来想去,她又还是决定据实相告。
方才以沈曼立功的事情起头,也就是这个意思。
她静默了下,说道:“老夫人放心,曼姑娘很好。不过这件事,有点出乎人意料。我说出来,不晓得老太太能不能受得住?”
“什么事?”沈老太太眉头微蹙,面色渐渐变得凝重。“只要不是抄家灭族的大事,老身受得住。”
徐滢又掐了掐手心,才试着道:“不知道沈大老爷在世时,有没有提到过曼姑娘的身世?”
沈老太太面色一变,打量着徐滢:“不知道世子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滢还真不知怎么启齿。她凝神望着老太太道:“贵府大夫人。与这个逆贼杨峻,少时曾经情投意合。这次曼姑娘乃是自告奋勇为国除贼的。”
沈老太太的脸色瞬间就僵滞了!“卫氏她——”
她不知道怎么说好了!死去多年的卫氏,当年她亲自给长子挑好的儿媳妇卫氏,她婚前曾与别的男人情投意合?
“这件事。老身怎么从来也不知道?”
她极力压住颤抖的双手,握紧了桌上的杯子。
卫氏打小她就认识的呀,两家虽然隔得远,但却是她早就看中了的儿媳妇,印象中的她有才情。识大体,懂规矩,她怎么可能会在私行上出差错?!直到如今她也记得她的温顺,也因之如此,后来沈昱执意不再续弦她也没再强求。
现如今徐滢却突然跑过来说她死去的长媳不贞,这让她怎么能接受?!
“世子妃是不是,弄错了?”她努力地克制着翻滚的心绪,缓缓说道,“卫氏是我沈家的长媳,在沈家时间虽不久。但却与犬子相敬如宾,世子妃说话,还请慎重。”
如果这丫头是当朝的亲王世子妃,哪怕是个二三品的诰命,她兴许已变了脸色!
说他们沈家的媳妇不贞,这岂不是在他们沈家脸上抹黑吗?!
而且卫氏都已经死去这么久了,她的长子也已经死了!
他们的离去对她来说本就是巨大的打击,如今她竟然还要来诋毁他们!
“老夫人,”徐滢顿了顿,将声音放到最为诚挚。“不是我有心抹黑沈大老爷伉俪,而是这件事确有隐情。或许老太太有兴趣听听我把来龙去脉细述一遍?”
沈老太太抿紧双唇望着她。
她这里起了头,接着便把如何发现杨峻与卫氏有染,接而沈曼又是如何提供线索抓捕杨峻。再到她是如何骗取杨峻信任接而杀了他的事情,从始至末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曼姑娘心怀愧疚,自认再没有脸面回到沈家,所以执意要留书远行,是我提出要来沈家与老夫人见上一面,才使她如今暂留王府。这里是她托我转交给老夫人的书信。护身金锁,以及大老爷当初留给她的所有私产存放地址。”
她把东西从素锦手里接过,一股脑儿推向了对面。
沈老太太觉得自己的魂在半空中飘,她几乎是颤着手接过来这些东西。
她相信再没有一个人编故事会编得这么细致,何况面前这个还是宗室皇族,是堂堂的亲王世子妃,他们没有理由费这么大功夫来骗她一个老婆子!
金锁是她当年自己画的样子,着人给沈曼打的锁片,地址上注明的位置,是她本来就清楚的位置。
书信里的字是她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字迹,但是里面的内容却那么刺眼陌生,——她的长孙女,她一直引以为傲的曼丫头,居然不是他们沈家的种,不但不是,居然还是卫氏与人私通生下来的奸生子!
她有些发晕,双手忽然也有些空落,下意识地拿起一旁的佛珠,却又忘了捻。就这么怔怔地坐着,胸膛里似塞满了麻团,情绪全堵在里面,没有出路。
“这真是,真是……”
真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她本以为自己除了抄家灭族之类,其余再没有什么事情令得她承受不住。
但是这件事,也几乎抵得上灭顶之灾了。
原来不光卫氏欺骗了她,她的儿子也欺骗了她,除了他们俩,就连她当宝贝一般疼着的沈曼也骗了她!他们当沈家上下都是傻子吗?卫氏也就罢了,沈昱是她的亲儿子,是沈家的人,他怎么这么糊涂,隐瞒了这么大的事情,还把沈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