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又一年。
远在北方边陲的军事重镇雄州,经年并无太多改变。自从元熙十七年吴魏订盟在边境开设榷场,白河沿岸的通商城镇如雨后春笋般的一个个兴旺发达起来。雄州作为军镇要塞,管理严苛法规众多,对外邦人士盘查犹为谨慎,城中居民反而越来越少了,俨然已成了一座固定的军营。
七郎原先每个月都要往家里寄一封家书,但是随着年齿渐长,那件促使他远离洛阳来到边疆的事刻意地不再被提起,家中长者也以为他和他们一样淡忘了,他的婚事就时不时地在信中提及出现。他不作回应,只是寄回家的信变少了。大嫂在家书里屡次说母亲已经不再责怪让他回洛阳,他都避而不回。
一转眼,来雄州已经有整八年了。母亲看开了,但是他还没有。
大哥很忙,不太在意这些家事,不会像大嫂一样对他的终身大事忧心忡忡,只是偶尔想起来了问他:“不娶妻也就罢了,要不要先纳个妾侍在身边服侍你?”
七郎立刻贼兮兮地竖起手指指着他:“大哥,你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了,我要写信回去向大嫂告状。”
杨行乾被他反将一军哭笑不得:“我都半老头子了,也有你大嫂和萱儿,能跟你大小伙儿一样吗?”
萱儿是大哥的女儿,老夫人唯一的孙女。离开洛阳时她还是个梳两根朝天双丫辫拖鼻涕的小女娃,今年也有十七岁了,大嫂看了几家中意的儿郎,等大哥回朝时定夺,明后年就该出阁嫁人了。
“等萱儿出嫁成亲,你这个做叔叔的总不能不回去了吧?”
七郎笑了笑:“那当然,萱儿是我唯一的侄女,你和大嫂可得擦亮眼替她选个好夫婿,不然我都不答应。”
杨行乾道:“侄女都出嫁喽,你这叔叔还是个光棍,脸皮臊不臊?”
七郎推脱说:“雄州城里全是咱军营里的大老爷们,一个姑娘得十来个人抢。为了军心安定,我还是让给需要的兄弟吧。”
杨行乾想起一个人:“对了,末儿身边那个叫红缨的丫头,从家里带过来的,知根知底勤俭耐劳,人相也不错,要不我帮你要过来?”
七郎连忙摆手:“大哥,你别乱点鸳鸯谱,我要是敢抢末儿的人,她还不把我撕了。那丫头被末儿惯得比别人家小姐脾气还大,又会武功,打人一点不手软,我可不喜欢这样的。”
杨行乾摸着颌下胡须:“那丫头年纪也不小了,一个姑娘十来个人抢,她怎么也没挑中个嫁了?还有福叔的儿子,就比你小一岁吧?耽误了福叔抱孙子,他指不定心里怨我呢。”
七郎鄙夷道:“大哥,你是军中统帅,兼领二镇,怎么还有工夫管这些家长里短的闲事?看来真是要成老头子了。”
杨行乾摇头笑道:“你们这些少年人呀,我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们在想什么了。”略过此事不再谈论。
两人说着话,靖平送进来一封书信:“二位将军,洛阳又寄来家书了。”
七郎一看信封上是大嫂的笔迹,缩手不接:“大哥,还是你来看吧,我怕大嫂又催我成亲养娃生孩子。”
杨行乾拆开家书看了两眼,脸色渐沉,递给他道:“等不及萱儿出嫁你就得回去了,叫上末儿一起吧。”
七郎看完也没有心思嬉笑了:“大哥,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去?”
杨行乾道:“没有陛下的准许,我不能擅离驻地。娘最想念的是你们俩,这么多年没见着了。我反正已经在外头惯了,中间也回去过。你们先回去侍奉她老人家,如果情势紧急,我再请旨回京。”
七郎点头道:“我去跟末儿说。”
他手持家书去军营中找妹妹,到了她的驻地,下属士卒正在换防,却不见她踪影。他拦住一名士兵问:“你们杨校尉呢?”想起此营有两名姓杨的校尉,又补充道:“杨颖坤校尉。”
士兵回道:“杨校尉有事外出,要过几天才回来。”
她没有向上报备,或许是私事。“去哪儿了?”
“好像是去了焦塘镇。”士兵见他有些着急,“上午才走的,要不要派人去把校尉找回来?”
七郎想了想:“今天什么日子?是不是快到冬月了?”
“十月廿九。”
“难怪……”他若有所思,“不必去找了,等她回来再说吧,不急这几天。”
无法忘记过去的,并不止他一个人。
焦塘镇是白河南岸一座新兴的小镇,十几年前还只是边境上居无定所的穷苦渔夫聚集起来的村庄,白河上建起了连通两国官道、可容八马并骑的石桥,桥畔的焦塘村也跟着沾了光。如今十余年过去,焦塘村已改为焦塘镇,镇上有居民千余户,光是客栈酒肆就有上百家,南来北往的行商客到了这里都免不了要停下歇歇脚、打个尖。
两国以白河中线为界,这座石桥便成了一处奇景,南半边是吴国的领地,北半边是魏国的疆域;这头守关的是吴国士兵,那头则换成了鲜卑将士,行商过桥通行两地,两边都要勘察路引过所、检查货物。阳春榷场最兴旺的时候,桥两头都要排上长队,有时一天都排不完,只能在焦塘镇上过夜。
入冬后天气严寒,过往商人也渐渐少了。桥上当值的押官免不了要查得仔细些,见一人头带斗笠帽檐遮面,不由多看了几眼。斗笠下的面容年轻秀致,竟是女子。
他觉得眼熟,回想片刻大吃一惊:“杨校……”想起几十丈外桥那头就是鲜卑人,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