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陆幽一瞬间哑口无言。
这个问题他当然能够回答,相信这世上也不会再有另一个人比他更有回答的资格。然而再显然不过,柳茉薇一定不希望听见他的答案。
可是越是如此这般,陆幽就越是觉得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有的。”
他鬼使神差似地点了点头:“唐公子早有属意之人,而且感情甚笃。”
说这句话的时候,陆幽特意观察了一下柳茉薇的反应。少女果然脸色微白,却又一瞬间恢复如常。
“那……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姑娘?”
那并不是个姑娘——陆幽到底还是忍住了这句话,冲着柳茉薇摇头。
“听说是和唐瑞郎打小一起长大,父亲也在朝为官。其他的……我便不太清楚了。”
他并不想自吹自擂,唯独这一句话至少还说得出口。
“原来如此。”
柳茉薇的表情已经彻底黯淡下来,但她还是朝着陆幽从容道谢,然后才转身离去。
看着少女的背影渐行渐远,陆幽的心头蓦地闪过一丝不忍。
平心而论,他并不讨厌这个女孩。想要阻止她亲近瑞郎,警告瑞郎或许更加事半功倍;况且若她真是天吴宫女之女,招惹到她就更加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可是理智归理智、不忍归不忍,陆幽心里却明白,若是重来一次,自己恐怕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回答。
离开香草峪,陆幽返回了小院。时辰不早,他开始伺候小世子起床洗漱梳洗。刚用过早膳,隔壁瑞郎就来敲门,三个人一起走回到昨日吃接风宴的宫殿前。
在这里,上山用的车马已经备好。此刻,他们即将动身前往天吴山的最高处。在山顶的明台殿内,赵戎泽将面对大宁朝的至宝——水云镜,向上苍祈求惠明帝身体安康。
众人稍待片刻,住在别处的戚云初也现了身,车马便开始沿着山路缓缓上行。
“还要走多久?”陆幽问。
“大半个时辰。”唐瑞郎道:“不过你肯定不会觉得闷,睁大眼睛看着便是。”
正说着,马车拐了一个弯,前方的山路赫然变成一堵厚实的山墙。再细看,山岩上开着个大洞,里头黑黢黢,有些渗人。
车到山前,只见御者取出风灯点亮了挂在车辕上。
借着光亮,陆幽看见洞内钟乳林立、石笋挺拔,显然都是天然形成。更有汩汩泉流从洞穴高处落下,汇成一股瀑布又落入幽暗深潭。轰鸣的巨响在洞穴内冲突回荡,真仿佛锁着一条恶蛟。
陆幽毛骨悚然,不觉抓紧了唐瑞郎的胳膊。瑞郎仿佛说着什么打趣的话,可是他也听不清楚了。
马车在洞内缓缓前行,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前方终于又见了天光。陆幽这才听清楚,唐瑞郎说他们刚才已经横穿过了半山腰,又往上行走了好些路程。
出洞没过多久,马车又回到了盘山的老路上。从左边望出去,无边无垠的云海竟已落在了他们的脚下。那堆雪一般的云层,一浪接着一浪,直至远不可见的苍穹尽头。
“我没说错吧?”唐瑞郎带着一丝得意之色,“此刻,我们已经在天上了。”
马车贴着路边清澈的水渠前行,途中路过了兵造司巨大的淬剑池和教习司的一座座小楼。越往上走气温越是寒冷,植被也渐渐稀少起来。
当陆幽忍不住披上唐瑞郎特意准备的厚实斗篷时,车外变得大雾弥漫,而地面上慢慢开始有了白霜,又很快地变成了真正的积雪。
明台殿,就隐藏在这片终年不散的弥漫大雾深处。
车行至系马石处,众人改为步行。陆幽沿着青石大路往前走了四五十步,忽然听见一阵潺潺水声。只见皑皑的雪地里嵌着一泓未曾凝冻的泉池,湛蓝平静的水面如明镜一般,倒映着前方那座神秘而灵秀的明台殿。
“这里就是当年太.祖的使者发现水云镜的泉池。”
唐瑞郎指给他看池水中央的一小块空地,上头放着一座仿佛用纯金打造的小宫殿,想来应该正是明台殿的模样。
明台殿前是一座汉白玉砌成的平坦石台,两侧肃立着石人石马,都披挂着皑皑的积雪。前方正中央停着一尊巨大的白玉石香炉。可以看见袅袅香烟从炉顶升腾,变幻出各种莫测的图案;但或许是因为空气太过寒冷的缘故,陆幽并没有嗅见丝毫香气。
此时此刻,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香炉正前方,仿佛看见了一支伫立在雪峰绝顶上的“高岭之花”。
在紫宸宫中行走这些年,陆幽见过许许多多、形形□□的女人,却从未见过如同眼前这般凌然高洁的女子。
她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六岁光景,一身雪似衣袍,外罩玄色头蓬,其上用银线绣满了鹤羽的纹样。她满头的青丝,只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用一顶银冠束着。脸上未施脂粉,只在耳边垂着两滴水精做的耳坠,反倒成全了几分淡泊高雅,叫人凭空生出一种庄严的敬意。
不用瑞郎提醒,陆幽知道这位正是惠明帝的长公主赵香仪,也是这一任天吴宫的明台殿殿主,司掌水云镜之人。当年安乐王爷就是假托护送她上山的名号,躲避到天吴宫里头来的。
眼下,陆幽瑞郎等人都在石台上止了步,唯有戚云初护送赵戎泽继续前行,一直来到香炉跟前。
小世子仰头看着陌生的姑母,像模像样地拱手行礼。赵香仪与戚云初点头示意,一手轻轻拉过赵戎泽的小手,转身朝着明台殿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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