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后哭哭啼啼的叙述中,谢福儿听明白了。
打从高长宽跑路,太后人虽然是进了佛堂,还是在外面安了些眼线,打探孙子消息。
据不知道哪路探子报进宫的路透社消息,外来使节被高长宽毒杀,皇帝开始满世界搜人。太后一直竖着耳朵在听,本来想这都好几个月了,要抓早抓着人了,该是没什么了,正松了口气,昨天有眼线递信进宫,四十多天前,北方边境那里一路走小道,暗中押回个人,秘密送进了太仓宫。
太仓宫从那会儿起就戒严起来。
太仓宫掩在山郊里,又因为个鬼名声,本就不入人眼,加上这事处得严密,除了皇帝身边心腹,满朝臣子没个知道的。
四十多天前?谢福儿掐指一算,约莫就是苏娃身死,自己中毒,表哥匆匆找皇帝去建始殿的日子。
表哥一直都负责有关太子的任务,……只怕那天就是汇报这事。
太仓宫那人,十之八/九还真是太子。
事关孙子的安危,陈太后话也挑明了,天下除了谢福儿,再瞧不出还有谁能帮她办这事情了——
太后恳求谢福儿亲自去一趟太仓宫,看看到底不是不是。
车子都备好了。陈太后哭着握住谢福儿的手:“就算皇上事后发脾气,老身拿命去媳妇儿挡,皇上怪罪不了媳妇儿的!”
赵宫人一听急了,不敢反驳只得嘟嚷着:“贵妃刚出月子。”
陈太后对谢福儿帮自己没抱太大希望,最大目的无非是让她给皇帝那边透个风声,自己已经知道高长宽被软禁了,让皇帝有个忌惮,不会伤害高长宽,没料,这声媳妇还真没白叫,贵妃竟低声喊道:“赵宫,叫上贤志达,陪本宫一道去。”
陈太后见谢福儿答应,倒有些不自在了,灯烛下看鬼似的看着她,半天没说话,谢福儿也不知怎么说,只能半真半假,话里藏话:“他对我也是有大恩的。”
陈太后想想,叹了口气,是啊,要不是当初孙子看中了这女孩儿,招她参加群芳荟,又哪儿能叫她跟皇帝有接触,成了如今的贵妃,想必说的就是这个恩吧。
谢福儿见陈太后为了孙子连夜奔波,人都快摇摇欲坠,叫马氏扶她回去先歇着,披上银狐大裘朝门口走去,临走前突然停住脚步,回头。
陈太后当她变卦了,心里一个咯噔,却见贵妃嫣然一笑,半边侧脸在荧荧灯火下发亮,惊人的貌美和拔萃的风范,连带着马氏都看得一呆,只听她说:“母后对孙儿可真是慈爱,阿狸和龟龟能分一半都好。”说着出了小厅。
陈太后身子骨一松散,坐在椅子,抬起朝马氏无奈笑笑:“这孩子,这关头还不忘记……”
*
出城门,谢福儿用的是皇帝给的那块玉符。
幸亏当时接下来了。
陈太后叫太仆丞那边安排的代步自然都是快马好车。
京郊路虽偏,但夜里人稀路畅,上半夜还没完就到了太仓宫。
上次来行宫时,还是死气沉沉,这次周围铁卫重重,水泄不通,还设了两处哨岗。
车驾还没靠近,夜勤小兵噔噔快跑上前揽住马车。
贤志达掀帘拿出玉符,晃了一下眼。
玉符通了几道关卡,到了这里却不管用了。兵卫迟疑,朝帘子里探脑袋。
这太仓宫果真是押着神秘要人。
谢福儿直接掀帘。
兵卫见一张围着胡帽的雪玉脸蛋探出来,快照亮夜色,呆住许久,能拿着天子的玉符,铁定是个贵妇,嗫嚅:“这位贵人是哪位?”
车蓬里传出个稚嫩却有气势的男声:“既然知道是贵人,还不开门叫咱们进去!”
年轻的兵卫接触过宫内宦官,听那个嗓音明显是个阉人,想肯定是宫里来的人,越发吃惊,却还是拦住不放,正要回头喊人,有人喝止一声:“慢着!”
那边有灯光照过来,伴着脚步声。
谢福儿见着个熟悉人影提着灯过来,松了口气,不退反一笑。
那人弯下腰,揉了两把眼,逼近看清楚了,倒吸一口气。
兵卫见那人过来,低声投诉:“谢大人,车厢内人强闯禁宫……。”
谢表哥一瞧谢福儿这样子,半夜三更过来,连家门都没敢报,肯定是瞒着皇帝的,哎,又来给自己找麻烦了,可还是得护短,瞪眼:“强闯?天下还真没几个地方她不能强闯的!还不拜见贵妃!”
兵卫只料到半夜来的是皇宫中的人,没料到竟是皇帝身畔的贵妃,一时怔住,还没开声,谢大人又挥挥手:“算了算了,别拜了别拜了,你先回舍睡觉去,今儿你的班就算是值完了!一觉睡下去,就当做梦哈!”
一个贵妃,一个国戚,哪敢说不,兵卫挠挠头,匆匆退下。
谢福儿见表哥在这亲自守着,知道陈太后的眼线没打听错,也没多磨叽,闹着要进去。
谢表哥腰一叉:“哎我说贵妃表妹,我为了你面子赶人走,你还真不跟我客气了,说闯就闯。”
谢福儿一个马鞭扔过去,不轻不重地甩他一下:“自家人有什么客气的?这不浪费时间吗。”
谢表哥哼了一声:“不许,皇上差微臣看守这儿,微臣就得负责任。”
谢福儿笑笑:“好呀,那本宫回去就叫皇上卸了谢大人的责任。”
不愿意在皇宫当差是一回事,被人炒鱿鱼又是另一回事,打从受了皇恩,谢表哥就知道逃不过这表妹的魔爪,外戚难为,尤其这种专横跋扈说一不二的宠妃娘家人呢